「然後呢?」
「然後我就捆了他當誘餌,活捉了兩個北盧的斥候。」鳳棲說,「第二天車子到了京城,城門口勘查時,發現其中一個死了。高雲桐說是溺亡的。」
沈素節有一會兒沒說話,接著問:「郡主怎麼信他呢?」
鳳棲忖了忖道:「那紋身,我確實瞧見了;其中一個掉在河裡,身上都是青萍的生青氣味;他們倆劫車的時候,動靜不像是裝的。」
「也就是說,高雲桐並未撒謊?」
鳳棲想起母親的囑咐,躊躇了一下,但又實在不想聽她的吩咐,巴結章誼而構陷高雲桐,於是篤定地點點頭:「我擔保這件事上他沒有撒謊。來人我親自看到,胸口有刺青,有干架的痕跡,想劫我車的時候高雲桐是綁著的,沒有出聲,勾結不了他們。一應都在我的計劃里,若說他們是與高雲桐一夥來欺哄我的,那應該將計就計才是,何必自盡呢?」
沈素節心悅誠服地點點頭,然後問:「那麼,郡主可聽見他們接應的鼓聲?」
鳳棲仿佛沉浸進那個暗夜。
月光寡淡,層林如幕。草蟲的聲音,鴟鴞的聲音,風吹林子的聲音,隱隱的狼嚎……
她說:「我只聽見……兩次都聽見斑鳩的鳴叫。」
「斑鳩?」這次發話的居然是高雲桐,斜過腦袋,很著意地聽。
鳳棲學了一聲:「咕咕,咕咕。很婉轉,是那種脖子下面有珍珠毛的大斑鳩。我在晉陽也聽過、見過。」
「兩次?」
「嗯。」鳳棲答道,「兩次,一次剛救下你,一次是兩個斥候妄圖劫車。我當時也奇怪,斑鳩並非晝伏夜出的鳥類,怎麼老晚了還在鳴叫。」
「不錯。」高雲桐讚許地說,「我先還沒想到,這斑鳩鳴是他們的暗號。那鼓聲呢?」
鳳棲在屏風後皺著眉,半日方道:「鼓有好多種,我也說不來。」
突然,她聽見「篤篤」的聲音,特別像那日她以為的啄木鳥聲。從屏風縫隙里一看,高雲桐正拿著一面小鼓,指甲蓋彈在鼓面上,聲音不高,卻傳得挺遠。
「就是這個聲音!」她立刻說,然後猶豫了一會兒,竟從屏風後繞到前面,隔著晃動的琉璃珠簾對高雲桐道,「鼓拿給我看看。」
「這是斥候遞消息的軍鼓。」高雲桐解釋了一句,然後自然而然地伸手捧著鼓。
王府的婆子驚呆了,看看周蓼,看看鳳棲,又看看高雲桐和沈素節。
沈素節說:「哎呀!若能記得當時的節奏,不定就能……」
「咳咳。」他旁邊那個衣冠楚楚的囚徒咳嗽了一聲,才把沈素節的話頭止住。
周蓼冷冷笑道:「私下授受,似乎不妥吧?沈府尹,你覺得呢?」
沈素節尷尬地陪著笑:「大家都在嘛,算不上『私下』吧?」
周蓼拂袖道:「這話我不敢接。我願意配合府尹查案子,但女兒家的清名我做嫡母的不能不顧及著。」她嚴厲地瞥了鳳棲一眼,對幾個婆子說:「送客吧。如果還有話要問,煩請沈知府與我家大王說吧,我不敢做主了。」
高雲桐無奈跟著沈素節到門外,聽見裡面王妃周蓼的怒聲:「亭娘,你就是不聽我的話是麼?」
而鳳棲果然如傳說中那樣言語任性:「母親這話,女兒真不明白。私相授受這種,直是污衊了。」
「荒唐!我再不提醒你,只怕你就要揭開帘子和他聊一聊了吧?!成何體統!我必告訴你父親!」
…………
沈素節在外頭低聲對高雲桐說:「周相公當年可是帝師,道學講得極好。唉,你懂?」
高雲桐嘆口氣:「我倒愧疚了。」
沈素節說:「走吧,嘉樹,總算不虛此行,也有好些收穫了。」
也只能走了。
但俄而,裡面傳來鳳棲帶著哭腔的話語:「母親要告訴爹爹就告訴好了,我心裡清白,不怕!匪我思存,如此而已。」她還是個少女,聲音特別清亮,傳得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