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心一橫,眼一閉,跟著馬倌兒的指示,把一隻腳塞進了晃晃悠悠的馬鐙,學著鳳棲騎馬的模樣,抓著馬鞍用力往上蹬。哪曉得蹬到半截覺得腳下打鞦韆似的,而馬兒又叫了一聲,動了一下,她心膽俱裂:「了不得!我要摔了!」
馬倌兒上來把她往上一托,溶月不知怎麼也就坐上了馬鞍,感覺怎麼都不穩。
鳳棲指導她:「別怕,手別抓鞍子了,抓韁繩。兩隻手分開些,左手往後扯,馬就朝左轉;右手往後扯,馬就朝右轉;兩隻手一起朝後扯,馬就停下來了。容易得很。」
鳳棲明明也沒騎過幾次馬,卻似很嫻熟了,她飛身踩鐙,輕輕那麼一跨,人就穩穩坐在馬上了,而且,輕輕夾夾馬腹,抖抖韁繩,小白馬就馴順地跟著她的指揮往門外走。
她帶著冪離,半透明的面簾里隱隱露出明媚的笑意,扭頭對溶月說:「走吧,有了第一次,你就不怕了。」
她轉頭在前,騎得很穩。
然而,聽見背後溶月吱吱哇哇的叫喚聲一直就沒停過。
城市裡想必是沒有以往的熱鬧,家家戶戶門扇緊閉,靺鞨士兵執戈在街道上來回巡視。不過到了市集,需要購買生活必需品的人還是聚集在這裡,雖沒有喧囂叫賣的聲音,總歸有了點人氣。
過集市,鳳棲又乘馬繞了半個城,在城牆邊往外看,隨侍她的冀王親衛們還笑嘻嘻用不嫻熟的漢語給她講解:「王妃,應州城防原本很不錯,從外向里攻打很費工夫,要不是郭承恩『協助』,只怕要打上三五個月才行。」
鳳棲的目光越過女牆上的雉堞,見城外白皚皚一片荒徼,東一片西一片地駐紮著一些軍營,她問:「這下面還是幹不思大王的軍士麼?」
親衛看了看說:「黑底海東青旗是咱們大王的,幹不思大王喜歡用紫金旗,數一數旗幟就知道。」
鳳棲默默地數了數,看來,幹不思已經把多數的兵馬都拉往并州去了,外頭用紫金旗的只疏疏的幾片,大概是制衡他哥哥用的。
鳳棲有些擔憂并州的局勢,但擔憂又只能藏在心裡,她不發一言,乘馬往西走了一會兒,手搭涼棚往西城外看了看,問:「西門外是黃花梁?」
那是一片群山,冬季里看著樹木都是光禿禿的,深不可測。
親衛道:「是的,裡面餓壞了的豺狼時不時過來拖羊和牛吃,扎了鐵蒺藜也能躲過,所以基本不駐紮士兵,反正也沒人敢往哪兒跑。」
因為不能放馬一奔,所以鳳棲與溶月的騎馬速度很慢。鳳棲又特別好奇,到哪裡都要停下來看看、問問,光城裡幾個市集就逛了一個多時辰,買了好些新奇的小玩意兒。
隨侍她的冀王親衛也漸漸有些倦怠,到後來,這幫子爺們家因為怕伺候王妃逛市集,乾脆遠遠地跟在後面,瞧見人影子就行。
溶月一路騎馬緊張得要命,哪怕馬都是小步慢走的,她也總覺得自己下一秒會摔下來。
在到了新的一個市集時,她見鳳棲好像又非常好奇地停下駐足觀望,不由規勸道:「娘子,不逛了吧?!這裡賣的是牛馬吃的草料和黑豆,總沒有您想要的東西了。」
這裡確實是一個軍市,以販賣馬匹所用的鞍韉、鞭子、肚帶、籠頭,以及馬飼料為主。擺草料的地方碎草和塵土飛揚,供馬吃的黑豆用麻布一袋一袋裝著,穿靺鞨軍裝的士兵們在裡面穿梭、喝叱,讓民夫們把一袋袋黑豆和一捆捆草料搬到大車上。
民夫們忙得熱火朝天,大冬天都只穿單衣短打,布巾包頭,腳上是草鞋麻履,喊著號子勞作著。時不時聽見皮鞭甩響,靺鞨士兵趾高氣昂地命令「快一點!別偷懶!」
「沒啥好看的。」溶月再次勸,「一股子汗臭味,灰也大得很。」
鳳棲說:「你聽,那些民夫喊的號子是漢語呢。」
勞動號子多半是「哼吶,哼吶」「嘿咗,嘿咗」之類無意義的調子,偶有兩聲「加把勁」「再兩步」之類的鼓勁聲,溶月壓根兒就沒注意到,這會兒更是打了個哈欠說:「隨便他喊的是什麼吧……騎馬真是太累了,娘子,早些回去歇著吧。天都暗了,這裡的集市也快散了吧?」
鳳棲圈馬繞溶月一周,對她說:「一會兒就回去了。」
敏銳的眼睛四處掃視了一圈,看見遠遠跟著的那些親衛也正聚在一起聊天,只偶爾瞟過來兩眼。
於是,她拎了拎馬韁,在裝豆的袋子旁走了一圈,民夫們的外衣棉襖都掛在一旁的矮柵欄上,她看著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