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列隊練了幾次衝鋒,暖暖的春陽照在鐵浮圖上,那沉沉的黑色鐵甲宛如也有了一些反光。
等溫凌揮舞著海東青小旗表示操練結束,幹不思上前,而溫凌下馬,才裝作才看見的模樣,笑道:「咦,太子怎麼來了?」
他解開兜鏊的頓項,又摘下鐵盔,頭髮已經汗濕了,臉龐卻被汗熱蒸得越發白皙。
他拱拱手道:「太子見恕,我身上披著鐵甲,沒法給你行禮了。」大大咧咧的也不像要行禮的模樣,只攤攤手道:「進帷帳喝杯茶吧。」
幹不思有些灰頭土臉之感,乾笑著說:「趕了十里地,還真有些熱了。這南方的天兒真是熱,趕明兒往夏天過,我可真呆不住……」
帷幄里涼快多了。正中是沙盤,後面是書案,再接著是屏風,帳篷四邊掛著堪輿圖。裡面有一股若隱若現的幽香。
幹不思正在吸溜鼻子,突然眼前一亮,見一個妙齡女子穿白綢衫,外面披著鵝黃褙子,下面繫著鬱金百褶裙,娉娉婷婷地過來對溫凌行了個萬福禮,然後掏出手帕嗔怪地對溫凌說:「大王又累了一頭汗啊!就這麼不愛惜自己身子?」
幹不思已然認出了這個女子,但溫凌不說破,他也不說破,假裝不認識,低下頭看沙盤。
溫凌任憑她輕輕搵拭著自己頭上的汗水,享受著美人兒的溫柔可意,又道:「出點汗反而舒服呢。我馬上卸甲,你讓人準備浴水,你自己則給太子與我點一份好團茶,我與太子聊一會兒就洗澡。」
那女子好像才看見沙盤邊的幹不思一般,詫異間又仿佛帶著一些不屑似的,說:「啊,原來是太子啊,挺胸凸肚的,奴還以為是哪位將領呢。」
說完掩口一笑:「奴的點茶,恐怕只有大王才吃得慣……」
溫凌笑道:「我看你是給我寵壞了,記不得自己的身份了?叫你幹嘛就去幹嘛。再唧唧歪歪的,我要拿鞭子教訓你了。」
然而話說得這麼狠,滿眼是溫柔意,目送著她扭身佯惱,進了後帳里。
幹不思心裡有點無名火,坐下來半晌笑著說:「阿哥日子過得好滋潤!」
溫凌笑道:「滋潤?無非是看我有紅袖添香罷了但太子帳中美人不是賜下最多?南梁的王妃郡主不是先盡你挑的?我這裡不都是你挑剩的?」
幹不思道:「就你這一位,肯定不是我挑剩的勝過我那裡所有。」
「胡說了。」溫凌笑道,「你那裡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美則美矣,」幹不思嘆口氣,「不懂伺候,沒有意趣,都是泥胎木偶的美人,久了就沒意思了。而你這個……」
溫凌漸現冷意:「那麼,我的這個奉於太子?」
幹不思當然知道不能奪人所愛的道理,尤其是這種需要仰面求人的時候。
他陪笑搖搖手道:「你心愛的人兒,我怎麼能要?阿哥要是肯真心幫弟弟一把,我倒是真有所求……」
他說完這句求人的尷尬話,便聽見後帳里托盤碰著瓷器的輕響,美人輕盈的腳步聲也隨著傳來。幹不思閉了嘴,瞥眼見是剛剛那美人兒轉出了屏風後,在一張小案前排布了一堆器具,生火、坐水、蕩滌茶盞、斫開茶餅、磨碎團茶、茶末過篩,然後開始注入沸水,用茶筅一遍遍攪打起來。
攪打的聲音在滿心滿意的溫凌聽來是閒雅之音,但在內心煩躁又赧顏的幹不思聽來,這聲音吵鬧不已,剛剛把吞下去半句的話不好意思地說出來,又正逢溫凌抬頭遠遠凝注著擊拂的美人,含笑的表情濃情蜜意簡直要從他目光中流出來,自然根本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
幹不思內心罵了一聲娘,也看了兩眼點茶的人,仍是覺得漢人這套東西真是做無用功!
趁擊拂告一段落,他清了清喉嚨,厚著臉皮把剛剛的話又說了一遍:「阿哥,我遭了天殺的南梁山匪的偷襲,軍械有些損傷。父汗必是要狠狠罵我罰我的,我也只有認栽了,但是東西要緊,接下來攻伐南梁的汴京還要用到。麻煩阿哥撥些南梁的匠人給我,趕緊把這些軍械維修好,我就送到黃河邊上來。」
頓了頓,又問:「欸,咱們什麼時候和汴梁動手啊?再等下去,這鬼地方越發熱了,將士們要中暑的。」
溫凌見美人端一盞茶來,先說:「娉娉,給太子先送才是。」
間隙里,又說:「我當然也希望早一點把南梁的事了了,但是現在南梁的士氣大不同往日聽說他們才奇襲了新近來的那支隊伍……」
幹不思一臉晦氣地說:「不就是我那支運輜重的隊伍麼?就是偷襲,哪裡是什麼奇襲……我大意了,要是有防備,才不會讓他們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