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溫凌大船勢不可當,南岸的守軍跟以往一樣不堪,連象徵性的抵抗都沒有,全部作鳥獸散。我在汴梁或曹將軍在汴梁時,還都不至於如此。」高雲桐說,「但與其怪將士,不如怪在上者鳳震嘴上喊著要『與汴梁共存亡』,事實上宮眷已經偷偷送出了城;他的幾個近臣也紛紛在把家眷往外送。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百姓和朝臣都不是傻子,現在人心惶惶,都怕汴梁再次失守,又要遭一番洗劫,說不定還會屠城。」
「我們可有法子?」
高雲桐微笑道:「萬無一失不敢說,但不會打毫無把握的仗。」
鳳棲心裡松乏了些,不由也微笑道:「有你在,叫人放心。」
他捉過她的手指吻著:「敢不盡力?請公主殿下放心。」
鳳棲不由「噗嗤」一笑,又問:「沈琅玕有消息嗎?」
高雲桐說:「有消息,蠟丸送到了,吩咐他的親眷不要往靺鞨的地界去了,他想辦法把最小的兒子送回南梁,其他的聽天由命。」
「『聽天由命』?怎麼至於用到這個詞?」鳳棲不由豎起半身,「黃龍府查得很緊?」
高雲桐沉沉地點點頭:「查得非常緊,所幸琅玕機敏,大部分與溫凌來往的信箋提前燒掉了。幹不思雖然攀咬漢臣,好些汴梁過去的人被嚴刑拷打了,他倒是始終能和靺鞨汗王笑嘻嘻的,打開府邸讓隨便查,應該是洗脫了嫌疑。溫凌那裡,想必也不敢輕易出賣沈素節,畢竟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他又樂觀起來:「總要打了勝仗,一切才好說。打勝了可以談條件,換回宗室男女、朝廷大臣等。哦,被聽說北狩那位你七伯,沒有熬過極邊的嚴冬,已經以『昏德侯』的身份賓天了。膝下留了幾個『兒女』,都是嗷嗷待哺的月份,血統可疑,不過也要當心靺鞨當作奇貨可居,拿來立君做傀儡。」
鳳棲卻一直不很樂觀,始終在想沈素節說的「聽天由命」。
正想著,高雲桐猶豫著摸了摸她的臉:「亭卿,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她徵詢地望著他。
高雲桐歉意地說:「剛剛說到汴梁的局勢,無論如何我得親自前去,一來要策應城中一些信得過的人,溫凌甫一進城,我們就要發起反攻,不能當真讓他憑據了汴梁;二來要準備好捉拿南逃的鳳震的軍隊,朝廷禁軍會隨同鳳震,只怕也是硬仗。大姊夫會在洛陽接應,郭承恩現在也正心熱著,也願意在黃河北岸斷掉溫凌回逃的後路。并州,只有官家在,你少不得輔佐他,所以這幾日好好將養,到時候還得吃好多辛苦。」
「我想跟著你去。」她突然間覺得心裡一陣酸楚,拉住了高雲桐的手,脆弱的眼淚不知道怎麼的就落下來了。
高雲桐一直只見她嬉笑怒罵、睥睨一切的模樣,是個小娘子裡的「混不吝」,就是哭泣也不是這樣撒嬌的哭,一時都不習慣了,拍拍她的手背勸道:「你得好好保著我們的孩子呀!」
她抓著他的手搖一搖,又搖一搖,搖得他的心都軟了,只能先答應:「可以晚一天出發,好不好?」
「躺下來陪我。」
他依言躺下來,被她抱住了腰,於是也輕輕環抱住鳳棲。
鳳棲在他胸懷裡抽泣著,說話間帶著睡意:「我怕你離開,上次那個孩子,我心裡很難受……」
只不過之前身在敵營,風險重重,性命攸關,整天提心弔膽的,也無心為一個流產的小孩悼念;此刻心境卻格外害怕和忐忑,生怕那樣的慘況再來一回。
「我會好好的,要陪你一輩子呢。」高雲桐向她承諾,她卻越發哭得凶了,渾身打著顫兒。
高雲桐拍著她的肩背,說著輕柔的話哄著她,好不容易看她睡著了。他還有一大堆備戰的事,不敢再耽誤,小心翼翼從她腰下抽出麻了的另一條胳膊,輕手輕腳地下榻蹬鞋,又幫她把被角掖好,親了親額頭和鬢角,才戀戀不捨離開。
向鳳杞回報備戰事務的時候,鳳楊在一旁隨侍筆墨,把一些重要且機密的決策記錄下來。不過和鳳棲比起來,這位大姊對國政相當懵懂,兩個人說到重要的地方,幾乎要爭執起來,她也只是勸道:「不要吵,好好說。」
好容易一堆正事兒談完,高雲桐要恪守臣道,低頭賠不是道:「臣剛剛有些話說得重,請官家見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