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同學,」陳婉萍頓了下說:「前陣子認識的一個同學,他從上海來南京讀書給我捎了個小禮物。」
「你們女大的?」陳彥達追著問。
「中央的大學。」陳婉萍回答。
「男的女的?」陳彥達拿出做學問的精神來刨根問底。
「哎呀,給我送團扇做禮物的,爸爸,你說是男的還是女的嘛?」陳婉萍嗔怪一句,搖著團扇走進了屋裡。
一番說辭讓陳彥達放了心,可旁邊的陳瑛卻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實在是婉萍這話說得相當有意思,她未說是男是女,只說從上海回南京讀書,讀的是中央的大學。乍聽起來像在說一個從上海來南京讀書的女孩子,但把姜培生帶進這話里,便會發現居然也是滿足的,他從上海打仗回南京在中央陸軍學校進修兩年。
陳瑛小步追上婉萍,走到她身邊低聲說:「他是個上海小姑娘?」
「對的啊!」陳婉萍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得意地搖了兩下扇子。
暑假陳瑛沒有回家,而是選擇留在南京。她找了三份工作,白天在書店幫忙,晚上做文書幫人謄抄些東西,周末還要給幾個小孩子做家教,從早到晚忙得像個活陀螺。見她這樣,陳彥達在一天晚飯時問陳瑛:「是不是學費出了問題?」
「我同父親講自己已下了決心,是絕對不會和培生哥結婚的,誰許下姜家的事情就讓誰去解決。我父親是做慣了封建大家長的,頭一遭被人忤逆發了好大脾氣,一點不覺得是他的問題,反而認為是我讀書多了才學得這樣沒規矩。他讓我回家去,可我偏就要留在南京讀書,往後我賺學費和生活費,不靠著他了。」陳瑛說話時表情輕鬆,像是斷了經濟來源這事兒對她毫無壓力。
陳瑛說完見到陳家人用驚訝的眼光看著自己,忙放下碗說:「表叔表嬸,我並非要賴在您家的意思,我會支付房租的,我已經問好附近租房的價格了。如果您要是覺得不方便,我也可以搬出去。」
「傻囡囡講得什麼話,我家差你這幾個房錢呀!說得像表叔表嬸是那樣胎氣的人。」夏青笑著搖頭說:「我瞧著你留下好,留下給我們婉萍做個伴。她小時候也沒個姐姐妹妹在身邊,又不喜歡同附近的孩子玩,結果就養成現在的性子,成日裡蹲屋裡頭,哪也不喜歡去!我們不要你什麼房錢,你要真有心啊,就帶著我們婉萍去其他學校開洋葷,幫我們找個好女婿。」(*胎氣:方言小氣)
「開……開洋葷?」陳瑛被夏青的話嚇了一跳。
「開洋葷就是見見世面。」陳婉萍解釋完,嘟起嘴巴說:「我才幾歲嘛!書都沒念完,著什麼急?我又不是個醜八怪,還能嫁不出去?」
「哎喲,我不是怕那個姜……」夏青的話說了一半被陳彥達拉住,他擺擺手說:「好了好了,不說婉萍了。瑛子你就留在這裡,不要擔心什麼房費。如果學費有問題,你只管來找我說,書還是要念的,這事不要聽你父親。」
「嗯。」陳瑛鄭重地點點頭。
整個暑假陳瑛都這樣從早到晚地忙,婉萍時常見不著她,見到了總忍不住想起之前她與姜培生約的飯,想問問他們是不是已經吃過了,但每次話到嘴邊又覺得說不出口。就這麼糾結著到開學。
大二增加了許多功課,時間也像被催著跑起來,過得飛快。
轉眼就進入十月,一日陳婉萍上課回到宿舍間發現床上擺了一隻信封,看樣子是宿舍某位同學幫她帶回來的。誰會給自己寫信呢?婉萍好奇地拿起來,「金陵女大 陳婉萍 收」信封上的幾個字又大又笨,橫還向上微微歪著。
陳婉萍覺得可笑,拿起信封像跟她一同進來的陸淑蘭搖了搖,說:「淑蘭,有人給我寫信哎!你瞧這字寫得笑死人,說它方正吧,偏橫線是歪的,像差勁兒的木工打出來的丑板凳。」
「你現在取笑人家,等拆開一瞧是情書可怎麼辦?」淑蘭軟著聲音說。
「哪有人會給我寫情書?你就亂講。」儘管話是這樣說的,但婉萍心臟還是跳快了兩拍,拿著信走到陸淑蘭身邊拆開,抖出來一張信紙。
信寫得極簡單,只有一句話:「周六若有空,請婉萍小姐賞臉一起吃飯,十一點半韓復興鴨子店——姜培生。」
「哎喲,我說是誰呢?」陸淑蘭故意把聲音拖長,笑著輕推了把婉萍的肩膀:「咱們婉萍小姐是去呀?還是不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