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達真是沒料到自己一句話,居然會惹來姜培生這樣大的反應!雖然陳瑛、周子寅沒有說他,但陳彥達看得出來,兩人對自己都有些不滿,午飯吃過便匆匆離開了。年夜飯只留下他們一家四口,婉萍還在樓上哭著不肯下來,夏青勸了幾次「大過年的不要哭,哭了不吉利」,可絲毫不起作用。
來南京這麼些年,丙子鼠年的春節是過得最糟心的。春節後婉萍提出來要搬去與陳瑛住,夏青和陳彥達好說歹說總算把人勸住。陳彥達實在擰不過婉萍,只能在女兒跟前服了軟,答應她去教導總隊找姜培生,把那些傷人的話解釋清楚。
陳彥達嘴上答應了,心裡卻是不怎麼樂意的,硬拖到三月份才終於被夏青拉著去了趟教導總隊,但沒見著人。此後婉萍也去找過幾次,都被告知姜培生所部已被調往其他地方,具體駐防地涉及機密不能告知,這導致陳家基本失去了姜培生的消息。
十個月,整整十個月,陳婉萍再見到姜培生時,已經到了十一月底。那天婉萍又去了教導總隊,本想問一問姜培生近期的消息,結果剛到地方就看見他人從馬路對面走過來。
「培生。」婉萍欣喜地向姜培生招手。
從前姜培生見到婉萍總是笑盈盈的,這次雖然沒板臉,但實在客氣得有些過分,只微微點了下頭,溫聲問她:「婉萍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好久沒有見到你了。」陳婉萍看著姜培生便不自覺地委屈起來。
「前陣子被調走了,這兩天我才回來的。」姜培生說得很含糊。
「我來找你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婉萍低聲說:「我代我父親來向你賠禮的,我想你不要再生他的氣了。」
「如果是說過去的事情,婉萍小姐可以不用再來。」姜培生神色冷淡地說:「眼下局勢越來越緊張,身為軍人實在不適合再繼續糾結個人的事情了,婉萍小姐也當自己早做打算。」
「可是……」婉萍伸手要拉姜培生的袖子,卻被人向後一步躲開。姜培生沒有再給陳婉萍解釋的時間,轉身快步走向教導總隊的大門。陳婉萍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滿腹的酸澀委屈被打翻了,遲到將近一年,她終於認清楚兩人的確已是不得不散場的地步。
陳婉萍回家免不了又哭了一場,心中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與表姐換一換,姜培生還會那樣冷漠決絕嗎?全心全意喜歡時山海可平,一旦有了裂縫,過往的事情就成橫亘在眼前的鴻溝,婉萍想了整夜,到天明時甚至生出懷疑,姜培生真的喜歡過自己嗎?也許她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所以一句傷人的話都容不下。
「我要同姜培生分開了。」早飯時,陳婉萍紅著眼睛鄭重宣布。陳彥達聽後終於長舒口氣,他是很了解女兒的,雖然平時嬌滴滴,可真下了決心的事情也不會輕易改變。
此後兩周陳婉萍果然沒有再提起過姜培生一句,就在陳彥達欣慰他們的生活終於能回到從前那般平靜時,12 月 12 西安出了大事!
張學良和楊虎城扣留蔣介石,強迫他「停止內戰,聯共抗日」!
這事情雖然發生在西安,但對南京的震動卻更加明顯,城裡的氛圍變得極端緊張,一夜間街上的軍警增加到平時的兩三倍,他們抓了不少有紅色傾向的人,街頭巷尾都在說那些被抓的要被槍斃。
陳婉萍不由擔心起陳瑛和周子寅,很怕他們這個時候會出事。14 號下午接到學校停課通知,陳婉萍第一時間並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先去陳瑛租住的三層筒子小樓。陳婉萍剛走到小樓門口就看見幾個警察從樓里下來,她一瞬間腦子裡全是各種糟糕情況,走上樓後看到陳瑛租的那間房子被貼了白色封條,更是兩腿都在發軟,靠牆上緩了兩分鐘才敲了兩下隔壁的房門。
開門的是個老頭,婉萍指著陳瑛的房間問:「住在這裡的人是被帶走了嗎?」
「聽說提前得消息跑了。」老頭聲音壓得極低,伸長脖子往樓梯看了一眼,輕聲說:「別打聽了,現在啊少在街上晃,和他們沾上沒好事,小姐儘快回家吧!」
陳婉萍點點頭,從樓上走下來,回家的路上不斷想著表姐和周子寅會去什麼地方。她正擔憂著,忽然在前方拐角見到個戴頭巾的熟悉身影,婉萍心下一驚,顧不得再多考量立刻跟了上去。她隨著那人拐進入小巷,接著就被摁住肩膀壓在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