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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萍是在 11 月 16 日凌晨登上了離開南京的船,周遭一片烏漆抹黑,她原以為大家都一個樣,可等到天大亮時才發現這艘客輪其實也分了兩層。上層是給高官們的親倦,有包廂床鋪,有餐廳,甚至有一個棋牌室,可以讓無聊的太太們打牌消磨時間。

下層則沒有這樣好的待遇,婉萍猜他們所在的地方應該是遊輪原本的舞廳,因為正中央掛著一個碩大的彩色燈球。地上鋪著些滕編墊子,人像沙丁魚般擠在一起,不要說躺下了,連歪個身子都會和旁邊的人撞腦袋。陳彥達緊張兮兮地抱著他的高精密天平,去上個廁所都要和婉萍、夏青囑咐幾遍,不要讓人動壞了。

客輪逆流而上行駛兩天,18 號上午抵達宜昌。因為長江在 11 月進入枯水期,婉萍他們所乘坐大客輪是進不了重慶的,必須在宜昌換成大馬力的小渡輪才能過上游的險灘。船上的人全部下來後客輪離開碼頭,隨後兩艘小輪渡靠過來,婉萍他們向輪渡走時卻被人攔住了。

穿著輪渡公司馬甲的小工手裡拿著一沓黃紙,高喊:「拿紅票頭的直接上船!拿白票頭的排隊換黃卡,等其他渡輪安排!」

來時在下層的自然都是白票頭,有人想要渾水摸魚,可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被守在碼頭的士兵推搡回去,擁擠的人群被驅散讓出一條通道給拿著紅票頭的「人上人」。婉萍夾在人堆里,她努力地踮起腳尖看向登上小輪渡的太太們,裡面果然有宋太太。她盤著捲髮,黑色毛領大衣裡面是祖母綠的高領旗袍裙,腹部隆起瞧著像懷了身孕,身邊還有兩個小孩子。

等到高官太太們登上船後,「白票頭」們才開始排隊登記換黃卡,長長的隊伍只有一個小工,等到中午時終於排到陳家四口。陳彥達背著他那笨拙沉重的高精密天平問:「小伙子,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等到船啊?」

「不知道」,小工很是不耐煩,皺著一張臉說:「也許明天,也許下周,也許下個月吧!誰知道呢?現在到處都是從北邊和上海逃過來的難民,還有好多工廠器械等著往西邊運呢!怎麼排船是上面人說了算,我只負責給你們在這裡換卡。」

陳彥達總擔心著他的儀器會壞掉,心裡十分不樂意多停留,只想儘快到重慶。他簽了字也不走,追著人家繼續問:「我拿了這卡,然後呢?我要去哪才知道什麼時候能排得到我的船?」

「那邊!那邊有公告!」小工抬手往碼頭邊上的一處房子指了指,撇拉著嘴角說:「你弄完趕緊走,後面人多著呢!」

陳彥達想再問兩句,被後面的人推了一把,有人在大聲埋怨著「老頭子好囉嗦麻煩嘞!」他想要跟人理論,扭頭卻見排在自己身後的都是些年紀輕輕的大姑娘、小媳婦,自己站在裡面顯得格外突兀,一時本來有理的也變得沒理,只能忍下這口氣兒離開。

宜昌本身並不是上海南京那種大城市,作為內陸水運的中轉港,碼頭雖然繁忙,但常住人口其實並不多,可眼下的宜昌城卻被難民和內遷工廠的貨物擠得滿滿當當,本就不算寬的道路上是一輛接一輛裝滿了貨物的推車,兩邊的屋檐下是站著躺著坐著的人。

如懷扶著夏青,陳彥達背著他萬分金貴的寶貝,婉萍一個人拿了家裡大部分的行李,從前沒做過什麼力氣活的四個人走得很是吃力。他們連問了幾家旅店都沒有空房間後,陳彥達坐在路邊,捶著腿大聲抱怨:「這究竟是個什麼世道?這麼多人這麼多貨堵在一起,上面沒有一點拿得出手的辦法嗎?報紙上不天天宣傳黃金十年嗎?我倒是想問問這十年他們到底幹了些什麼事情?鐵路沒修多少,公路下點雨就成爛泥,江面上的輪渡還是私人公司那幾艘,辛亥革命開始宣傳著人人平等,可今天瞧見了,遇上事情還是紅票頭的先走,他們把我們老百姓當過人嗎?沒有啊!」

「好了,爸爸,你不要說這些話啦!不要說那些紅票頭的,連我們手裡的白票也不是想要就能要的!要沒有培生,我們現在還在南京城呢。」婉萍靠在牆上惱火地說,大冬天裡她被累出了一身汗,手勒得生疼,腿肚子發酸,脊樑被包裹壓得好像隨時會裂開一段。

牢騷滿腹的陳彥達頭一次在女兒面前覺得理虧了,他半張著嘴,看著婉萍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個字來,最後只能垂下頭長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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