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醫院前街是條寬敞的大馬路,馬路上很乾淨,沒有要飯的,可稍微側頭就能看到馬路兩邊的陰暗巷子裡面坐著、躺著、立著許多看不起病的窮苦人。嬰兒的哭聲吸引了婉萍的注意力,她循著聲音找過去,發現在兩棟房子間有一個衣著破爛的婦人正坐在石頭上,懷裡抱了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
那婦人頭髮蓬亂、臉色枯黃,但眼睛是清澈明亮的,面對不聽哭泣的孩子,她似乎也不怎麼應付得來,搖晃著胳膊想要哄他睡覺。婉萍猜測婦人應該年紀很小,不會超過二十歲。
年輕婦人對面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她瞎了隻眼睛,手裡拿著根粗棍子,粗糲的破鑼嗓子,高聲叫嚷:「娃兒這是餓了!你是不是親娘?給口奶喝不就不哭了嗎?」
要你個老東西來教我,我這不是沒奶嗎?有奶就給他餵了!」
「你這娃天天哭,你天天都沒奶,他跟了你這個娘真是倒八輩子血霉,我看他活不到半歲就得被你餓死。」老太太被罵了卻不惱,反而是笑著說。
「老鱉孫子,你咒我娃!」年輕婦人說著拿起一塊小石頭朝老太太丟過去,老太太立即伸手抱住頭,石頭砸在她的指關節,疼得「哎喲哎喲」叫起來,扯著嗓子大聲咒罵:「我是老東西,可我好歹活了六十歲,不像你那懷裡的娃,六個月都怕活不出去!造孽呀,造孽!你眼巴巴地瞧他活活被餓死,還不如現在摔死算了!早點死還少受點罪,趕緊再投胎去醫院裡找個富貴人家!」
「滾!滾!滾!老鱉孫子!」年輕婦人嘴裡罵著,然後低頭咬破了手指,把流著血的食指塞進孩子的嘴裡。嬰兒霎時停止了哭泣,本能地地開始吸吮。
蓬頭老太見到這場景,倚著牆長嘆了口氣:「我以前說你總不愛聽,可我還要說!你一個給人做工都沒人要的跛子,男人戰死了,婆家人餓死了,現在你自己個都活不下去,幹啥硬要養著個孩子?你養活不了他,你今天給他餵口血,明天你還能從身上割塊肉嗎?」
「俺娃要是能吃俺的肉能活下來,那俺就割給他吃。」年輕婦人說話乾脆利索,臉上沒得一絲猶豫。
「好言難勸該死鬼!」老婦人搓了把蓬亂的頭髮,閉上眼不再吭聲。
婉萍見這兩個人終於停止吵架,默默走上前,拿出來本打算坐人力車回家的紙幣遞給了年輕婦人,輕聲說:「拿去買些吃的吧,你吃飽了才有奶餵孩子。」
「哎喲,來了個活菩薩!」老太太缺了眼球的眼睛內凹著,未瞎掉的一隻眼睛眯成條縫,朝婉萍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來:「菩薩太太你知道嗎?吃飽一頓飯可下不了奶,這糟婆娘從河南一路討飯過來,肚皮裡面都是樹皮草籽。她就是兔子,只管生崽養不活。你要真可憐娃娃,就把那娃娃抱走吧。」
老太太這話一說出口,年輕婦人緊張得兩肩縮緊,把孩子緊緊護在胸前,抬頭警惕地盯著婉萍。婉萍見她像只護崽子的母狼,確信自己要敢伸手肯定會被對方撲上來咬一口,她連忙往後退了一步,說:「我不要你的孩子。」
聽見婉萍這樣講,年輕婦人停了幾秒後松下口氣,她垂著腦袋,伸長胳膊接過錢,向婉萍佝了下身子:「謝謝太太。」
「不謝。」婉萍說完轉身向外走,可走了幾步,忍不住想到醫院裡的王太太。
同樣是母親,有人是被圍著伺候,有人卻只能給孩子餵血。這炎熱的重慶也驅散不了婉萍此刻胸口中一陣悲涼,她長嘆口氣,又折回身,從包袋裡掏出來隨身帶的錢全塞到婦人懷裡。=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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