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說看你想吃哪一家的面,」站長開口說。
「酸湯臊子麵。」馮明遠回答。
「哪一家的臊子麵?」魏站長又問。
「哪一家的都行,就是想吃酸湯,」馮明遠說:「多放蔥花和香菜,另配紅油腐乳,我口重。」
「我們的廚子給你做一碗行嗎?」魏站長問。
「行,」馮明遠這次回答很是爽利:「但記得要有紅油腐乳,少了它,這碗面我可吃不下。」
姜培生來之前,馮明遠是一個字也不肯說,現在提出來要吃麵魏站長自然是不會拒絕的,他也想看看馮明遠要耍什麼招數。負責刑訊的小特務出去了一趟,二十來分鐘後端回來一碗酸湯臊子麵,放了蔥花香菜和一份紅油腐乳。
聞到酸湯味,馮明遠再次開口:「滿哥,我這手指頭全斷了,拿不了筷子,你餵我吃一口吧。」
「這種事情不勞姜司令。」魏站長上前向旁邊的小特務使了個眼色說:「你餵他。」
小特務上前端起飯碗,馮明遠卻緊咬著牙側頭躲開。試了幾次都沒餵進去,小特務心煩地把碗放在地上,抬手給了馮明遠一巴掌。
「你讓開吧,」姜培生看不過去,扯著小特務的衣領把人拉到後面,彎腰端起地上飯碗,對馮明遠說:「我來餵你,你有什麼想說的話也快點說。我一天到晚忙著呢,沒空跟你在這裡耗。」
姜培生餵了馮明遠一口面,他空洞的眼睛流出血淚,一滴一滴地落進碗裡,大口咀嚼著把麵條吞下,撐起嘴角對姜培生說:「我小時候遇到過一個老道士,他說我能活到八十歲。算起來在閻王爺的生死簿上,我還有四十多年的陽壽呢!」
「對嘛。」魏站長聽見馮明遠說這話,連忙在旁邊應和說:「你想的明白就對了,跟著那幫窮光蛋能有什麼好?人活一輩子還是得多為自己想一想。」
聽著魏站長說話,馮明遠輕笑著搖搖頭,說:「滿哥,真是太遺憾了,人各有志,我們不在一條路上,到底也沒跟你做成兄弟。不過這口飯我該謝謝你,我要真還有四十年陽壽,希望閻王爺續給你,望你財源廣進,長命百歲。」
馮明遠這話說完,他動了一下嘴,接著血從嘴角淌下來。魏站長愣怔一瞬,接著大步上前拉住馮明遠的衣襟一把扳起他的下巴,向著周圍的小特務怒吼:「他咬舌頭了,你們都瞎了嗎?」
特務一擁而上去撬馮明遠的牙齒,姜培生被這情形嚇了一跳,他連忙從凳子上站起來,滿碗的酸湯麵砸在了地上。
姜培生立在旁邊看著,約麼五六分鐘後,小特務散開。馮明遠脖子仰著,下巴被卸掉,嘴是大張著的。魏站長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他臉色陰沉,惱火地說:「死了,舌頭卡進氣管憋死了。」
「我能走了嗎?」姜培生冷臉問魏站長。
「當然,」魏站長瞬間變了張笑臉,拉起旁邊小特務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說:「我送您回去。」
魏站長親自開車,姜培生坐在後面。姓魏的一路上嘀嘀咕咕地說個沒完,一會兒說馮明遠不識時務,一會兒又說他跟著姜司令身邊這麼多年,的確還是有些感情的,這麼死了確實可惜。
姜培生聽他講話一直都沒搭話,腦子裡反覆想著馮明遠要吃的酸湯臊子麵和他最後跟自己說的幾句話。
單要說送行飯想吃一碗臊子麵,這本身並沒有什麼奇怪的,馮明遠和他都是西北人,本來就喜歡吃麵食。警備司令部附近街上就有一家麵館,馮明遠推薦他去的,酸湯臊子麵做得極好,此前他倆經常去吃。但問題是這碗面里放了許多蔥花和香菜,姜培生記得有一次吃飯時,馮明遠特意跟他說過自己不喜歡吃香菜,但在人多的時候他不會提起,免得讓人覺得事多,但自己吃飯時,尤其是吃麵時是絕對不會放的。至於紅油腐乳,更是他倆人都不喜歡的小菜,之前去麵館從未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