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萍托關係花重金買來一塊巧克力,她把巧克力裝在大衣兜里。3 月 21 日清晨 5 點多,就和陳瑛一起離開家裡去往火車東站。
到地方的時候剛剛 6 點,兩個人在冷風裡吹了一個小時,才終於等到從成都來的那一班鐵皮火車。婉萍走到說好的車廂前,看著緩緩的大門被拉開,下車的是穿黃綠色棉衣的戰士,她伸長著脖子,焦急地等了七八分鐘,卻始終沒有瞧到姜培生的身影,只見到最後走下火車的年輕戰士個子不高,懷裡報這個盒子。他下了車左右環顧一周,看到婉萍和陳瑛後向著她們走過來、
「請問你是姜培生的妻子陳婉萍嗎?」戰士問。
「是的,我是。」婉萍急忙說:「我沒有看到培生,你知道他在哪節車廂上嗎?人太多了,我眼花沒見到他。」
安寶盯著眼前的女人,和姜培生說的一樣,圓眼睛圓臉很白皙,瞧著歲數小根本不像 36 歲的樣子。他面對婉萍心裡驟然發慌,那雙充滿渴盼的眼睛,讓他的話抵著舌尖說不出來。
「怎麼了?」婉萍的心開始顫抖,因為她才注意到立在他眼前的這位戰士手裡抱著一個方盒子,理智已經大概猜到了是什麼事,但心裡又死活不願意接受。婉萍眼睛裡慢慢蓄起了淚水,抖著聲音說:「培生是不是不在這輛車呀?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呀?」
「請節哀,」安寶把手裡的方盒遞到婉萍面前,說:「姜培生重病不治,於 2 月 17 日在成都靜安醫院去世。」
2 月 17 日是春節,新中國的第一個春節,北京城裡的炮響了整整一天。家家戶戶都在除舊歲迎新春,但姜培生卻在那一天停下了,他像舊曆年一樣停在過去。
婉萍看著小盒子,她無法接受自己的丈夫會以這樣的方式回來,於是把盒子推到安寶面前,說:「這不是培生,你們一定弄錯人了。」
「姜夫人,我們不會弄錯的,姜培生的確已經去世,很遺憾沒有及時通知到你。」安寶再次把盒子送到婉萍面前。
「不是的,你們弄錯了。」婉萍退了一步,激動地擺擺雙手。她不再說話,扭頭便往火車站外走。陳瑛上前抱住婉萍說:「婉萍,婉萍……你要面對現實……姜培生……他走了……」
「表姐,培生他沒有走啊,表姐!你為什麼要說這種晦氣話!姜培生的確會做錯事,做糊塗事,但他答應過我的事情從來都會做到的,他說了會活著回到我身邊的,他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呢?他一米八的大個子……怎麼會在那么小的一個盒子裡?」婉萍哭著搖頭說:「表姐,我不相信啊!表姐,我不相信是他。」
安寶到底還是年輕,他看著陳婉萍的樣子眼眶一下子也紅了。從前在他印象里,國民黨的大官們個個都是凶神惡煞,直到是遇到了姜培生。他病殃殃地躺在病床上,跟自己開玩笑,懷念他的母親老婆孩子,說病好後要寫一本小說,這時他才發現對方也是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一個人就變成了懷中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他一時心裡也難受得很。
安寶側過身用袖子擦掉眼淚,然後把姜培生的骨灰盒交給了陳瑛,從口袋裡翻出帶著溫度的白玉說:「姜培生身上沒什麼東西,就這一塊兒玉佩是他最寶貝的。」
「謝謝你,謝謝。」陳瑛接過姜培生的骨灰盒,把白玉磚放進了婉萍的大衣兜里,一手拿著姜培生的骨灰盒,一手扶住婉萍,輕聲說,「回家吧,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