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南朝書生安心備考,女郎安心備嫁的安平景象不同,北尉關中一帶的居民,惶惶終日,都在傳南人的軍隊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有些富貴人家連夜清點家當,逃往洛陽避禍。
尉遲太后當庭發了火:「大行台到底在做什麼!兵力增了又增,百里余的後勤運輸線供著他,半年過去,還未殲敵!」
隴西未平,漢中又起風波。朝廷以陪都長安為重,連發數道令,詔赫連朵河回援,誰知赫連朵河接令不行,遲遲不回。
滿朝文武不敢作聲。
尉遲太后耳上的東珠折射出幽冷光芒,移目落到中庭。
馬道人跪在地上,兩股瑟瑟。仿佛預感到將要落在身上的命運,他猛地一抖,伏地大呼:「太后明鑑,太子殿下明鑑,草民冤枉啊!草民一心只想治癒陛下……」
「住口!」
尉遲太后悔不當初,若不是這個道人提出生祭萬民,又如何給那謝含靈可乘之機。「來人,將巫道拖出去,斬首祭軍旗!」
「不……」馬道人仿佛看了到霍霍鍘刀的寒光,心膽俱裂。他在石火須臾里搜羅著一切保命的辦法,忽然,靈光一閃,涕泗橫流地爬行向前。
「太后莫殺我,我、我有一術,可召陰兵助大尉殺敵,千真萬確!」
「大膽妖道,還敢胡言亂語!」國師厲聲喝斷他的話。
馬道人被禁衛軍往外拖行,口中猶在呼喊。龍座上的拓跋亭歷忽道:「且慢,什麼陰兵,說來聽聽?」
「太子殿下。」拓跋昉變色,「『陰兵過境』不過傳說,行軍者操堂堂之陣,正正之旗,豈能信鬼神之說?」
「真的有,真的有!」馬道人如抓住救命稻草不停磕頭,「太子殿下救命!」
拓跋亭歷淺藍色的瞳仁光華幽隱,在某個角度下,透出詭異的妖冶。
他噙笑轉望尉遲太后,神情里含混著孩童的天真與儲君的從容:「軍國大事當集思廣益,只是聽一聽,也無妨礙。祖母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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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嶺南麓下的黑石硤,地勢崎嶇,狀如喇叭,易守難攻。
這日謝豐年帳下親兵靳貉領五百人前去探路,未到黃昏,硤關內忽起翳霧,昏黑遮天。
「……什麼聲音?」
左右兩旁高聳的峽壁,有如刀削斧鑿般仞立。那嗚咽的聲音是憑空出現的,寒氣森森,有如鬼哭。
士兵們立即發起警哨,聚攏到一處。
然而下一刻,他們卻像看到了極度不可思議的事,驚恐的神色定格在眼珠上。
軍情傳回金陵,謝瀾安皺眉:「鬼兵?」
第137章
「黑石硤五百人全軍覆沒。」
接到軍報的允霜走進議事閣,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向座上的謝瀾安放低聲音:「這支小隊皆是中箭而亡, 古怪的是, 五百人身上沒有搏鬥抵禦的痕跡, 就像……站著不動被敵軍射殺的一般。」
鎮在殿閣四角的銅鑒里冰塊融化, 水流滴滴答答地流淌。閣中站著的幾名幕僚及兵部侍郎聽了, 面面相覷。
謝瀾安身著大料朝袍, 眉尾入鬢,丹唇如榴。想起那名親兵隊長靳貉是靳長庭的侄兒,上一次入宮覲見時,還是個幹練勇武的鮮活兒郎,謝瀾安神色冷峻。
「這些犧牲的士兵,死前定格的面容眼珠突出,猙獰恐怖……無人知道他們看見了什麼。」
明明是炎熱的仲夏暑日,可聽完允霜的話,臣工們後背無端冒起涼氣。
黑石硤雖只是個小關, 但它連繫著周圍盤根錯節的山脈地勢,是通往長安的軍事要衝。
謝少將軍一路所向披靡, 眼下小小受挫, 倒也是兵家常事。可軍報中透露出的語焉不詳, 讓人忍不住擔憂。
百里歸月卻不信怪力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