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尾停在大樓下,車還沒停穩,關雁回便開門往外沖。
一路跌跌撞撞來到吳秀的病房外,醫護圍在床邊和儀器前,盡全力床上的女人延長一分一秒的壽命。
關雁回猛地推開門,醫護們看到她,有人默默給吳秀推了一針藥劑,然後一個接一個往外走。
關雁回拼命阻攔也無濟於事,直到最後一個醫生,她死死抓住他的白大褂,「醫生,您別走,您再救救她,再救救她啊!」
醫生搖頭嘆氣,不忍心看她的臉,「關小姐,時間不多了。」
關雁回無法相信,兩個月前,吳秀還好端端地和她包餃子看春晚,怎麼突然就病入膏肓了。
病床上的女人很瘦,顴骨突出來,皮肉向下墜,呼吸機不斷為她提供氧氣,但效果微乎其微,她艱難地抬手,僵直的手指勾了勾,留置針向上翹。
「媽。」聲音很小,像自言自語。
一聲之後,她瘋了般跌到床邊,小心避開各種管子,握住女人的手,看見那雙混沌的眼睛,淚水洶湧噴出來。
「媽!」
第41章 質問 我差一點,沒見到我媽媽最後一面……
吳秀側著頭, 呼吸機罩住她大半張臉,白霧時有時無,那雙眼渾濁, 但一如既往地溫柔,淺淺彎下來,眼淚填滿眼角皺紋的溝壑。
她動不了,全身力氣都集中在手上,想為泣不成聲的女兒擦去淚水。
奈何她實在動不了了,最後一道力氣也卸去。
關雁回緊緊攥著她的手,她大腦一片空白, 不知道該對即將逝世的媽媽說什麼,說她捨不得, 說她會好好生活?
她只能像小時候那樣,一句一句叫「媽媽」,得不到回應便無理取鬧地哭泣。
「唔唔——」吳秀喉嚨里發出細小的意味不明的聲音。
關雁回連忙站起來, 以為她有話說, 卻在取下面罩時猶豫, 她不敢,害怕因為自己的動作加速她生命的倒計時。
吳秀看著她,眼珠對著她的臉,瞳孔並不對焦,頭微不可查地擺動一下。
關雁回知道她想說什麼。
「雁雁, 乖寶貝,別哭, 媽媽在呢。」只是她已經唱不出哄她笑出聲的兒歌了。
關雁回不知道吳秀的病情,卻也知道她為了見她最後一面,已經撐到了極限。
她嗓子疼得要命, 眼淚模糊雙眼便立刻擦去,「媽,」她抽抽噎噎,「我會好好的,我一個人會好好的。」
呼吸機維持不了吳秀的呼吸,她開始頻繁呼氣,最後合上眼。
關雁回趴在她身上,放聲地嚎哭。
她哭得太狠,好像又叫回了吳秀的靈魂,平直的心電監護儀再次出現波動,她猝然收聲,眼睜睜看著折線決絕地歸於平靜。
關雁回在椅子上枯坐許久,僵硬地轉頭,看見床頭柜上放著一個本子和吳秀的手機。
她拿起來,那是一本薄薄的病歷,肺癌晚期,去年手術後三個月查出來的,每隔一個月複查一次,病情逐漸加重,醫生的建議從住院治療變成放平心態享受生活。
回憶過去一年,吳秀不是在旅行,就是在旅行的路上,很少和關雁回見面,原來是在她隱瞞病情。
關雁回不懂她為什麼瞞著自己,直到打開手機。
手機密碼是她的生日。
屏幕上只有相冊,裡面是吳秀旅行的照片,和這麼些年與關雁回的合照,最新的文件是一段視頻。
關雁回點開,人影出現的剎那,她哭得背過氣。
「別哭雁雁,」視頻是在老城區的房子錄的,吳秀坐在灰撲撲的沙發上,穿著關雁回記不清何時給她買的裙子,頸肩繫著絲巾,像從前等她回家那樣,溫柔地笑著,「不要哭,媽媽有話對你說。」
「還記得媽媽年輕時在工地待了兩年嗎,我負責給工人做飯,灰塵太大了,他們又抽菸,用布蒙著頭也擋不住,後來又去服裝廠,那時候就成天咳嗽,老毛病怎麼也好不了。」
「不說這些了,媽媽要跟你道歉,我擔心你總掛念我,影響你和行知之間的感情,這才瞞著你的。一開始我也害怕,害怕哪天突然死了,我們雁雁就自己一個人了,該多可憐啊,」視頻斷掉兩秒,重新接上,吳秀眼睛紅彤彤的,「後來不斷旅行,我發現我好像愛上這種生活了,不是誰的妻子,不是誰的媽媽,所以自私地放下一切,享受最後這點時間,你會原諒媽媽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