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策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冷,眨了眨眼,將掉落到肩側的衣裳撈起來老老實實的裹緊自己,梨花花瓣飄落在他身上,他渾然不在意。
目光一直跟隨著月華下白衣勝雪的那人。
冷月夜,頌悲閣內青灰牆內,千萬梨樹被陣陣微風攪動著,梨花紛紛落下,如同雨雪交加,微光灑滿,仿若滿地的碎瓊亂玉,而李明誅踩在月光上,負劍而立。
身影孤寂而瘦削,眉眼卻疏離冷淡,混跡在霜寒地凍中,蔥白如玉的手握緊劍柄,太衍
在溫溫月華下反射著寒光。
她平靜的黑眸微動,緊接著,手中的劍驟然鬆開,而後掉在地上,劍柄與地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而後向上微微彈起,被李明誅趁勢抓住,她眉眼一凜,劍刃從臉前急速回過,寒光閃現,讓窗下的程策微微失神。
原本靜謐安詳被打破,李明誅手執太衍斬碎平靜表象,太衍凌冽而鋒利,划過空氣也帶起一陣肅殺,劍端的劍氣裹挾著勢不可擋的內力帶動著將要落地的花瓣跟隨著舞動,李明誅身影一動,便如鬼魅般在院子中舞劍。
本就是隨性想起,她衣衫單薄,還是今日見王二花與趙盛畫時穿的月白便服,衣袖寬大而華貴,清淺的色調混搭著,更凸現她眉眼間未褪去的病氣。
如今她在朦朧月色下,速度之快到只剩殘影追逐她,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她的眼專注而認真的盯著手中的劍,一招一式都說不出的美。
程策見過李明誅用劍,遮峪村內外的凌冽果決,亦或是祭界典上的暗藏鋒芒,都無一例外的快准狠,她本就不喜歡裝腔作勢,連帶著手中的劍都是那麼橫行。
可是今夜。
程策意識到什麼,一怔,而後眼底慢慢浮現起點點星光,那點幸福便如潮水般慢慢湧上心頭,一點點灌滿胸腔,直到李明誅對他的偏愛將他禁錮。
今夜,不為殺誰,只為博心上人一笑。
出手的劍招成為最最花里胡哨的把式,每次出劍都帶著刻意賣弄的意味,身影飄逸俊美,在落雪中如同翩翩起舞的仙人。
脫去殺意,今夜只留清冷。
李明誅的劍意慫恿著越來越多的花瓣聚集在劍身周圍,逐漸的形成一道洪流般隨著她的動作而動作,青絲飛揚,衣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
程策看著看著,嘴角的笑漾起後便再也拉不下去,原本隨意的側身躺著也變成了捧著臉滿眼星光的跟隨。
梨花入室,織就成獨屬於他的一場雪落在身上,今夜,他與李明誅淋著同一場雨雪。
最後,劍端直直指向程策的方向,浩瀚而凌冽的劍氣在空中驟然炸開,遲來的梨花團停在劍氣最後的地方也跟著炸開。
就這樣,盛大的熱烈的梨花雨阻隔在李明誅與程策之間,濃郁的梨花遮掩了程策的視線,可他沒動,從少得可憐的縫隙中窺探到,李明誅從始至終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風雪寂寥,那人眉眼鋒利而令他難以忘卻,黑眸沉沉的緊盯著他,透過簌簌落下的梨花,仿佛那一眼要看穿他皮囊下的靈魂一樣,令程策所有的怯懦和退縮都無可遁形。
程策被她的眼神看的一愣,下意識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砰、砰、砰。
程策怔怔的抬手捂住心口,感受到胸腔內劇烈跳動的心臟,似乎要衝破血肉禁錮沖向李明誅。
那裡的皮膚從烙印打上後便一直保持著溫熱的狀態,李明誅無時無刻不在想他,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李明誅愛他,愛到已經瘋魔。
腦海中名為理智的弦突然崩斷,程策只失神片刻便突然瘋了似的下榻,提著逶迤的衣袍往外跑,一把把珠簾掀開,晶瑩剔透的玉珠碰撞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程策跑到門邊一把拉開門——
李明誅赫然站在門口,神色淡然如舊,可身側還餵未停止飛揚的一縷發告訴程策,李明誅也在盡力奔向他。
太衍被李明誅握在手中,她垂眸看著程策泛著粉的腳,輕輕道,「什麼事這麼急?下次不許再這樣了,知道嗎?」
話落,她才淡淡抬眸,對上程策依舊呆呆的眼。
月色正濃,李明誅身上還夾雜著幾瓣梨花,清淡雅致的香氣覆蓋著原本濃郁的苦藥味,程策聽不見李明誅說什麼,他只能聽到劇烈的跳動聲響從胸腔中傳來,如雷貫耳般讓他再也無法冷靜的思索其他。
「程策?」李明誅微微偏頭。
少年帝王琥珀色的眼眸閃爍著點點星光,他呼吸慢慢平復下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李明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