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芸芸的這番話並不長,但是她文史雙博士的學位可不是擺設。簡單地一介紹,哪怕是本地土生土長的肖平和解鑒也輕輕鬆鬆了解了吉安的文脈傳承,都是欽佩之至。
三人乘船來到沙洲之上,但見渡口豎一石碑,上面刻有「其事親孝,謹身如玉,澹然無世間榮利意。文章有本,如是若其講議,自得新意」之句。
曾芸芸笑道:「這乃是湖南嶽麓書院之句。蓋因南宋寶祐二年,嶽麓書院副山長歐陽守道回吉州執掌白鷺洲書院,把嶽麓書院的經驗也帶到這裡。文天祥、劉辰翁、鄧光薦等,都算是他的學生。」
三人拾級而上,又見一碑,上書七律一首:「宋家書院但空名,二水中分草樹平。陵谷變來基亦廢,野人耕處草還生。落花細雨文魚上,殘柳西風白雁鳴。臨眺不堪懷往事,城頭畫角更淒清。」
解鑒問:「這首詩怎如此淒涼?」
肖平道:「此事我倒是聽先生講過。洪武四年,天下書院與府學、州學、縣學合而為一,白鷺洲書院納入府學,淪為荒地。進士李昌祺路過白鷺洲,寫了這首詩。後來陽明先生曾在白鷺洲上講過學,但他講學最多的地方,還是城南青原山。直到陽明先生的弟子黃宗明到吉安任知府,才決心重修白鷺洲書院。誰料到黃宗明調離吉安後,白鷺洲書院遭遇洪水,
再成荒州。後來,白鷺洲書院一度遷往城南仁壽山慈恩寺,改為白鷺書院,後又遷往城北。直到現任的汪府尊到任後,才發動官紳,在此重建書院。」
解鑒聽罷,嘖嘖稱讚。果然,在一塊題有《重修白鷺洲書院記》的石碑上,三人找到了可以印證肖平講述的記載。
曾芸芸等三人看到當年汪知府上任時目睹白鷺洲書院「故址日頹,半為鮫室,殘碑斷碣,時有隱見於沙跡水漚之間」的句子時,不由自主聯想到當日殘破之景。
再看此時,早已壘石積土,抬高地基,修築吉台,水患再也難以侵襲這裡。三人對這位汪知府,頓時生出好感。
三人因為住得近,來得算是早的,所以四周還算清靜。但略略遊覽之後,便看到江上舟楫漸多,每條船上都有數目不等的學生。
往來學子雖多,但是書院的學生和交流生還是很容易區分的,單單從表情上就能看出來。白鷺洲書院的學生面對這些異地來的學生,臉上往往呈現出驕傲的神色,舉止也不拘謹,顯得十分從容。
三人來到書院正門前,早有書院的學生在那裡等待,讓交流生歇息片刻。
巧的是,三人看到了忙碌的學生中,正好有方卿和邱乘,倒是那個陳克不在這裡。
方卿和邱乘也看到了他們,卻假裝不識,只是驗看交流生的憑證。
自然,肖平也看到了白鹿洞書院、豫章書院和鵝湖書院的九個人。葉令和邱真向肖平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其他幾人則和殷志保持一致,個別人甚至冷哼了一聲。
解鑒低聲道:「他們幾人難道對我們有什麼誤會?」
肖平道:「沒有誤會,放心。他們只是真心實意地瞧不起我們來自社學。」
解鑒的鬥志頓時燃起:「有什麼了不起?比讀書,我不怕他們!」
肖平還發現,殷志似乎和邱乘十分熟悉,仿佛是好友一般,一見面就聊個不停,聲音也越來越大,惹來其他學生的側目。兩個自詡高傲的人遇到一起,恨不得把周圍的人都踩到腳底蹂躪。
半個多時辰後,所有交流生都到齊了,共有六十七人。
其實,江西大大小小的書院,足足有近三百所。只是,並非所有的書院都在白鷺洲書院的邀請之列。畢竟,有些書院太小,學生也少,影響不大,另外就是白鷺洲書院安排不下這麼多學生。即使如此,一次性交流六十七名學生,也屬盛況了。
看到人到齊了,方卿轉入書院內,不一會,隨一位老人走了出來。
肖平稍稍驚訝,因為走出來的老人,恰恰是當日在品香樓遇到的那位。
看到老人出來,白鷺洲書院的學生都一起稱其為「山長」。殷志頓時愣在了當場。
邱乘推了推殷志,問:「你怎麼了?」
殷志道:「白鷺洲書院的山長不是康解元嗎?怎麼又有一個山長?」
邱乘道:「康解元是剛到任的。之前,書院的山長一直都是汪山長。哪怕他卸任了,大家還是習慣稱他為山長。」
殷志問:「既然退了,怎麼他還不回家養老?」
邱乘道:「雖然他不是山長了,但擔任了監院。別看他平日裡笑呵呵的,嚴厲起來,沒有不怕的。你可要小心。對了,汪山長還是汪府尊的父親。當年汪府尊重建白鷺洲書院,汪山長便來此任職了。另外,汪山長可是在南京國子監里擔任過祭酒的。」
殷志的冷汗不由流了下來:當日其貌不揚的老頭,怎麼竟然有這麼大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