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絮絮地說著這些家務閒話,談完面藥又說起新進的夏季衣料,直到日上三竿,門外等著的女人滿心惴惴了,才在徐問真的笑睨下輕輕退出屋子,淡聲道:「大娘子傳你。」
已在院中等了許久的女人忙「誒」一聲,不敢抱怨,想抬手擦擦額角的冷汗,被含霜輕飄飄一瞥,渾身又像被定住了一般。
「好了。」凝露在後頭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姐姐,難道你要叫娘子等著你不成?」
一旁箱子落地,發出噔噔兩聲響,黃澄澄的金錠整整齊齊碼在最上頭,在日頭下散發著耀眼的金光。
柳眉將聲音聽在耳中,便如聽到自己的喪鐘一般,一股涼意順著後脊骨往上爬,春日的晌午,她打了個寒戰,輕輕抖了起來。
「請吧,柳娘子。」含霜打起帘子,唇角帶笑地看向她。
第5章
「母親竟要將家都交給大娘!」……
臨近春闈,朝中諸事繁忙,徐縝是萬萬不能抽身的,七郎趕著忙了一日勉強擠出時間,早些歸家。
昨夜聽七夫人形容這番事,他心中總覺著哪裡不對,打定主意回家與妻子再細談一番。
回了家是晚膳時分了,他先赴大長公主所住的東上院問過安,公主昨日憂心疲累,雖然歇了一會,到底還掛念著十七娘,精神仍不大好,淡淡與他說了兩句話,才道:「你媳婦只怕急壞了,你且回去陪陪她吧。」
七郎君疑惑地看向大長公主,見她閉目無言,微怔一瞬,然後馬上行禮,「兒便去,晚間再來問安,請母親保重身體。」
徐虎昶正在一旁用細布細細擦刀,聞言冷笑道:「你母親縱有安養之心,家中有人不欲她安心。」
七郎君沉下心來,從父母房中退下。
七房屋子裡,七郎君一回來,七夫人便急匆匆迎上去拉著他道:「你怎麼回來了?」
「家中出了如此事情,我不安心,想著回來,若大嫂有什麼吩咐,我還能去辦一辦,總比見通他們能擔得起些。」七郎君見七夫人急切的樣子,皺眉,正欲言語,又咽了回去,先要進屋。
七夫人這會顧不得關注他神情如何,急忙拉他進到屋內,屏退侍從,「你可知我今日聽到了什麼?」
七郎君皺眉疑惑地看著她,「又怎麼了?」
七夫人道:「你可知我今日聽到什麼?母親竟要將家都交給大娘了!母親親口說的,這個家都是大娘和大郎的。大嫂是心心向著女兒,只恨不得將整個徐家都揉一揉塞進大娘的口袋裡!天下豈有這樣的事?便是大郎決意不續弦,還有其他息婦呢,怎能就將家交給大娘打理?大娘她縱然不能嫁人了,可、可算不上實在的徐家人啊。」
七郎君急斥道:「胡說!大娘怎麼就不是徐家人了?」
二人成婚多年,感情不錯,七郎君待她一直十分有禮,七夫人哪被如此呵斥過?登時便有些委屈,揉皺了帕子,低聲道:「你凶我作甚?哪家的小娘子是一輩子在家掌管家務的?不都是許了人、成了婚,才到夫家主持中饋事務?我是一輩子低了大嫂一頭,往後若是大郎息婦掌家,我認了,可哪有叫我再低侄女一頭的道理?」
七郎君面色沉下來,「不要讓我再聽到這話。若連自家骨肉都不是自家人,誰還是自家人?真娘就是徐家的大娘子,從前是,如今是,一輩子都是!莫說如今是大哥當家,就是往後見素當了家,就憑真娘替他養大兩個孩子,他得敬著真娘一輩子!」
聽罷這話,七夫人還不服氣,「可、可再沒有叫在室女久久當家的道理,小輩里又不是沒有息婦……」
「真娘是一輩子在家的,公府永遠是她的家,卻不會永遠是咱們的家。」七郎君長長嘆了口氣,執起夫人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了……不要想了,素郎決意不再續弦,父親母親都已同意,六郎是大了,我明白你在想什麼,若你此心不歇,我便立刻回了父親,咱們一房馬上分出去單過,如此,可以斷去你的念想嗎?」
「不,不要!」七夫人急忙道:「我、我以後再不想那些事了,我、我……」
她忍不住落下淚來,用帕子拭淚,道:「你分明知道我不是惦記家業,我自然知道,這個家日後都是兄長、長嫂的,你在父親膝下居次,大兄又有能為,我怎能惦記這份家產?我不過是想著,倘或未來由六郎息婦掌兩年家,咱們的日子寬鬆些,你竟就拿這話來嚇我?真是沒心的男人……」
而且她這些年看下來,很知道國公府里掌家的風光。
單看長嫂徐大夫人就知道了,在內僕從恭敬,內外幾百人聽她調遣;外人人尊重,一是敬她郎君身在尚書省的地位與留國公府的門第,二就是敬她掌管徐氏宗族內事,力量極大,許多外人看來難如登天的事,對她來說不過一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