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球場邊緣,郕王忽然出現,帶著一排侍衛和幾個臉色憔悴的錦衣公子,擋在徐問真前面,「永安縣主。」
周鳳池微微施禮,「數月不見縣主,縣主風采依舊。」
他再落魄,是當朝親王,徐問真未敢受禮,側身讓過,「怎敢受殿下的禮。托福,貧道安好。」
周鳳池聽她以「貧道」自稱,看了眼跟在她身後垂首施禮的季蘅,冷笑一聲,「問真姊姊塵心不淨,不知大兄泉下有知,將做何為。」
現在想起你兄長了?
徐問真心裡冷笑,面上露出一點薄怒,「殿下自重。」
周鳳池作勢要靠近徐問真,侍衛連忙阻攔,周鳳池怒目而視,「本王連說句話都不能了嗎?」
侍衛遲疑一下,周鳳池不理他們,自顧靠近徐問真,卻先走到季蘅跟前站住,目光如凝稠的濃膠一般,落在季蘅身上,叫人本能地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季蘅卻站得穩穩的,「草民季蘅,見過郕王殿下。」
他施禮時垂首傾身,動作恭敬得無可挑剔,背卻挺得筆直,哪怕低下去是直挺挺的,如壓不彎的松竹,周鳳池不叫起,他便一直傾身為禮,挺拔不動。
周鳳池等了半晌沒見他出醜,冷笑一聲,「賤民而已,論出身,你連到我郕王府看門都不夠。」
「那您身後這幾位裴家郎君應該不夠吧?」徐問真忽然開口,聲音慢吞吞的,似乎含著高傲輕慢的笑,「畢竟列位郎君的父親大約都已落罪,哪怕能夠贖買歸家,是有罪之身了吧?季家倒是清清白白,世代行醫救人,只可惜天命不濟,遇到豺虎之輩加害算計,三殿下您說 ,多可惜呀。」
周鳳池臉色僵硬,徐問真自顧轉頭對季蘅道:「殿下又沒叫你跪下,還不平身?殿下如今還指著聖人養呢,想要賞你一份見面禮是難了。」
季蘅隨著她的話平身,周鳳池頭一次發現徐問真這張嘴原來可以如此可恨!
他咬著牙,儘量語氣如常地道:「真姊姊的眼光真是一般啊,這季家郎君如何及得上我長兄分毫?」
徐問真眉目淡淡,「世間終究又有幾人及他?」
周鳳池雖然借周元承的名義挑刺,但聽她如此說,心內並未感到快慰,反而愈恨,「能叫對長兄一往情深的姊姊看中,季家郎君想必自有其過人之處,不如叫我們見識見識?不然京里傳來傳去,只說季家郎君粗鄙不堪,沒得叫人以為真姊姊眼光低劣。」
徐問真臉色一冷,正要說話,那邊傳來一道清亮的男子聲,意氣風發的年輕郎君大步走來,一邊走一邊高聲道:「不知郕王殿下大駕,澈之失禮了!」
眾人循聲看去,是個年約將冠的郎君,容色風度翩翩,金相玉質,一看便是文墨之家養出的清貴公子,然而他此時束著縛膊,繫著衣擺,瞧著倒有些強健英氣,正是信國公府趙家的郎君,趙庭,字澈之。
趙庭快步近前,見徐問真安好,才稍微鬆了口氣,轉頭對郕王行禮,笑道:「郕王殿下。」又問徐問真安:「大姊姊安好。您抱病這些日子,如今終於痊癒了?祖母在家擔心得緊。」
他臉上還掛著汗,是見到這邊情勢不好,匆匆從蹴鞠場上下來給徐問真解圍的。
徐問真雖不需要,卻領他的情,笑著道:「是痊癒了,今日奉祖母的命出來採菊,本打算明日去給外祖母請安,不想被你撞上了。」
周鳳池滿面不耐,並不想聽他們寒暄,他知道趙庭過來的目的,便乾脆不理他,繼續針對季蘅,「那邊的馬場上有十餘匹馬,都是當世寶駒,我用一壺合浦珠做彩頭,只要你馬上騎射射中場中靶心,就算你贏,我將那壺寶珠雙手向徐大娘子奉上,如何?」
他看了眼徐問真發間、耳畔明晃晃的圓潤珍珠,頗為得意,志得意滿地看向季蘅。
他看準了季蘅的體型,一看就不是精於騎射的,而且馬上射箭較之陸地射要瞄準把心,更難十倍,必得久經鍛鍊、自幼習武才能做到。
季蘅杏林世家出身,入京時騎馬都困難,哪有那個水平?
然而他將話說到這,季蘅如果還退而不應,今日之後,只怕就成京t師笑柄了。
趙庭皺眉道:「郕王殿下不應身在禁足當中——」
「今日阿父特許我登山賞景,怎麼,趙郎君怕這季蘅沒本事,丟你大姊姊的臉?」周鳳池似笑非笑地打斷他。
箭在弦上。
季蘅看向場中馬兒的目光逐漸堅定,他咬咬牙,不理周鳳池,向問真叉手為禮,「蘅請為大娘子取合浦珠來。」
今日哪怕他上場然後沒成,比不戰而退好些——雖然是半斤八兩。
季蘅簡直恨死自己了,以前沒機會,如今在京中,不必為生計煩惱了,為何不想著多鍛鍊一些技能?
不然今天不會如此進退兩難。
他咬緊牙關,只進不退。
周鳳池面帶冷笑,已經不為他的忽視生氣,只等看季蘅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