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真吃完,才對家裡最愛吃烤羊的問星生出一點愧疚,問含霜:「十七娘這段日子還用忌口了嗎?」
雖然不住在一處了, 但問星等人每日的菜單、藥單含霜都會過目,立刻答道:「只忌辛辣, 其他倒放寬了。」
「那就晚上吃紅羊枝杖吧。」問真道:「這些素蔬不錯,依樣再備下。」
她這段日子觀察, 季蘅和季芷飲食都是素多葷少, 應該是在孝期中的緣故。
季家三口, 季母原本想要完全食素為夫守孝, 但被季芷攔下了, 用季芷的話說, 他們三個都瘦得一把骨頭, 再一點葷腥不占, 蔬菜醃菜吃三年,就都要熬成人幹了。
季母抗不過她, 訕訕答應, 唯有在季芷不在家時為夫盡心, 季芷回家照舊飲饌葷腥。
所以這母女倆的交鋒最終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其實早在預料之中。
於媽媽既是被派去照顧季家人的,其實擔負著監督引導季家人行事的職責, 季蘅對外身份畢竟特殊,季家如果被人利用,很容易對問真不利。
所以於媽媽與其說是普通婦差, 不如說是一位兼間客之責的老練管家。
原本問真與季蘅沒什麼感情,季芷又不常回家,她對季家的事除了固定留心規避風險外,便不大關心,如今身份有變,她偶爾閒暇,才琢磨琢磨季家的事。
給於媽媽添兩個幫手是早定下的,因為季芷與季母拉鋸,便暫且擱置——不然季芷那邊對家裡鬧脾氣,徐家這邊對季母施恩,她是什麼意思?豈不拆季芷的台。
如今情況再變,她在含霜遞來的本子上另外圈人,選定另一對夫妻過去,女人沒什麼特別的,只是老實肯干,能給於媽媽打副手,重點在男人有些身手,尋常壯年男子二三個不是對手,跟著季蘅出門以防萬一足夠了。
既有用,看著又不顯眼。
根據問真的經驗,在外面養人這種事,若要求長久無風浪,就是要低調,越是顯眼招搖越容易出事端。
回山的路上,問真與季蘅說了此事,並道:「這兩個人你必要收下,但你母親與你姊姊之間的爭端我是有偏向的,希望你知道。人回頭我叫來給你認認,等你姊姊那邊完事了,你帶回家去便是。」
說句不好聽的,先不說季芷與她的交情,光是看聰明和價值,季母和季芷不能相提並論。
她幫著季母彈壓季芷,那算什麼,鬧昏頭了上趕著想當孝敬息婦?
問真沒那愛好。
季蘅連忙點頭,「我明白的,我知道姊姊腦子比我和阿娘都好用,不會在裡頭做混帳事的,娘子放心吧。」
問真看著他認真的模樣,不禁微微一笑。
季蘅有這個態度,季家就不會鬧到雞飛狗跳的那一步,阿芷需要的其實只是一份態度。
問真不再多提季家家事,她抓著季蘅的手在手裡輕輕揉捏。
季蘅還沒習慣她偶爾的親昵,耳根子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紅,但已經比今晨自如不少,只微微垂首,感受著、看著問真的手。
問真肌膚白而溫潤,手指纖長,指節分明,看著如瑩白美玉一般,連指甲都透著瑩潤好看的粉色。
這是一雙一看上去,就沒沾過陽春水的手。
但她手上的繭子卻比他還多,季蘅悄悄地在心裡,一處處往自己手上比對,猜測那都是怎樣留下的。
握弓、提筆、提刀劍、騎馬、彈琴……
這些繭子,是她年少時勤奮苦學的象徵。
他這一年,算吃了許多苦,手上、腿上留下了的痕跡,當時認為已經很疼了,現在看到問真的手,他才感到一種更重的疼痛。
季蘅指尖在問真手指上輕輕一觸,小聲道:「疼嗎?」
問真正是午飯後懶洋洋的時候,在晃悠悠的馬車裡,外表看著還算清醒,其實精神都要飛到周公殿裡了,手裡下意識地揉捏季蘅的手,手感還真不錯。
忽然聽他一問,精神回籠,問真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道:「就是要留下繭子才不疼,不然將十根指頭養得吹彈可破,提弓箭、按琴弦的時候才要痛死。」
況且,要練出真功夫,哪有不吃苦的呢?
她若怕吃苦,自然可以舒適安逸地過十幾年,需要用人時,自然有下屬來替她做,可若碰到山窮水盡時,她的一線生機只會在自己身上。
大長公主出生在皇朝輝煌繁盛時,幼年卻深受生父奪儲隨時命懸一線的威脅,所以習慣給自己留足後路,她最大的底牌只會是自己,問真在這方面深受她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