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真回到家,下午見通便過來,一開始還故作神秘,很快忍不住了,正要將見舒的打算全盤托出,忽見凝露面色慌張地進來,「宣娘子忽然來了,不知什麼事,眼圈通紅的。」
問真猛地站了起來,「快接她進來。」
第70章
族學是她的了
宣娘今日是與趙大夫人一同過府來的。
趙大t夫人要與大夫人商量年下幾家節禮的置辦, 正巧見明邀請宣娘品嘗城內新開的一家食肆,趙大夫人便攜著宣娘一同來了。
見明上午被友人叫了出去,至今未歸, 宣娘倒未著急,在上房中陪著兩位長輩閒坐,但大夫人就有些恨鐵不成鋼——主要針對見明。
她是真心盼著宣娘與見明能夠情投意合走到一起, 夫妻結縭,就是幾十年餘生共度, 是相敬如賓還是同心同德,其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大夫人既是姑母, 又是伯母, 私心裡希望他們二人能平順幸福地過一生。
這段日子見明經常邀請宣娘出去玩, 從賞花遊船到逛街頭小店, 一向靦腆的見明鼓起了全身的勇氣才能一直熱情邀約, 宣娘並非鐵石心腸, 漸漸被他打動。
大夫人與趙大夫人樂見其成, 這會二人說起一些不便晚輩聽到的話題, 大夫人便自然地安排宣娘到見明的書房中小坐等候。
她笑著道:「見通前幾日還嘀咕,見明拉著他尋來許多有趣的傳奇本子, 又不好意思送給你。你過去, 正好有東西打發時光, 在我們這坐著, 你大約覺著無聊。」
宣娘微赧,又大方地向母親與姑母行了一禮, 才在婢女的引導下離開。
趙大夫人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露出一點笑。
見明的書房在府內西路,很小巧幽靜的一個院子, 只有三間正房和兩間退步,院中倒是翠竹幽幽,奇石峻峭,長日中最宜靜坐此地,讀書賞畫。
徐家不許年輕郎君身邊用婢女服侍,宣娘過來,書童們進來奉茶不合規矩,最終還是見明的傅母過來燒水烹茶,恭敬奉上,又笑著閒話幾句,才小心退下,留下宣娘在書房中閒坐。
見明的書房裡書山紙海,傳奇本子逸事筆記卻不多,書架上、桌案上壘得滿滿的都是經史四書、註解筆記,只有一隻匣子被小心地放在案頭,宣娘看到其中的各類本子,不由得抿唇輕笑。
既然是見明打算送她的,她並不想先取出看,便隨手就放在桌案手邊的一本春秋註解翻看起來,這些前人做的經典筆記,在外雖很珍稀,於徐、趙這些名門,卻不過平常。
宣娘幼時讀過這本,這會隨手翻看,不過為打發時間,倒是見明寫在書上的一些筆記,因是旁人視角,宣娘看著頗為新奇,有一種隔空交流之感,漸漸看入了神。
她的婢女在外間用小爐子烹茶,進來為她添茶時,見她讀書入神,不禁會心一笑,更加放輕了腳步。
桌邊有一隻稍矮些的畫缸,其內插著密密的畫軸,有兩幅橫斜而出,婢女經過時,裙角不慎拂過,畫軸散落在地。
她低呼一聲,又立刻將聲音壓回去,正要將茶水放下低聲揀畫,宣娘已經聽到聲音,側首看來,「怎麼了?」
婢女正要說話,卻見宣娘的目光僵在地上,她茫然地低頭去看,只見散落開的畫軸上,隱約見到一位年輕女子的身影。
柳眉,杏目,畫筆精妙,寥寥幾筆,勾勒出一雙含笑的杏眼。
婢女雙膝一軟,宣娘牙齒輕輕顫抖,伸手去拿那幅畫,婢女抱住她的手:「娘子!」
「鬆開。」宣娘深吸一口氣,「我就算死,要死個明白。」
婢女咬著牙,幫她將畫撿起,還有畫缸中的二十幾幅,被一一展開。
宣娘繃直後背,一幅一幅地看過去,這其中有十幅畫的是她,另外十幾幅,眉眼與她相似,又隱隱有所不同。
婢女驚慌地喚:「娘子!」
她才回過神來,發現臉上濕熱一片。
然後便有了明德堂中的一幕。
問真與宣娘從小一起長大,她年長宣娘兩歲,又天生早慧,看過宣娘幼時撒潑打滾的哭相,但宣娘長大之後,無疑是很堅強開朗的一位小娘子,今年經歷了那麼多不順,問真沒從她臉上見到過脆弱與眼淚。
這會見她含淚而來,問真豈能不慌?
她連忙拉宣娘進屋坐下,含霜很快用面盆打來溫水,服侍宣娘洗臉,宣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震怒與隱隱的酸澀、不安,拉住問真的手,「姊姊,我要見徐見明。」
過來這一路上,她心裡已經想了很多。
她捫心自問,如果事情真如她所猜測的那樣,她還願意與徐見明繼續下去,裝作糊塗無知,平平穩穩地嫁給他,做徐家的六娘子,閉上眼過一輩子嗎?
她不願意。
哪怕這門婚事確實是難得的上選,她不願意。
但不願意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