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夫人臉色不大好看,「阿家一直瞧不上我,認為我眼界淺、性格粗鄙,我心裡清楚,可我並非長嫂那般的名門貴女,我出身就是如此,我又有什麼辦法?」
「我來教你,這府邸高門中要用到的一切,我來教你。」徐紀握住了她的手,「今朝母親看似藉故發難,其實不只是不滿顯娘言辭粗鄙,更不滿她是從你這聽到的。阿婉,母親的性子並非你看到的那樣簡單,她年輕時經歷了宮廷朝堂多少風雨,對所有人事,她都看在眼中,只是如今輕易不願理會。她既然發作,就是不願忍受下去了。」
他堅定地道:「我辭官回家,才能好生教你,我要學著如何做一位好父親,咱們一同撫育兒女。」
七夫人嘴皮子磨爛,實在無計可施,忽然看到一旁滿面焦急的秋媽媽,眼睛頓時一亮,「秋媽媽!還有秋媽媽能教我的。」
秋媽媽連忙道:「談何『教』字,但老奴在殿下身邊十幾年,又服侍郎君一場,總有些心得可以幫扶娘子。娘子信得過老奴,老奴必盡心竭力,輔佐娘子。」
這話說得既體面又漂亮,保護了七夫人岌岌可危的臉面,七夫人心緒微平,看向徐紀,「郎君難道還信不過媽媽嗎?」
徐紀望著她,目光幽幽地道:「去歲春日,婉娘你是如此與我保證的。可這近一年的時光,最初我還在婉娘身上看到些變化,如今卻……言語謹慎,語不傷人,是最緊要的事,阿婉。」
徐紀嘆道:「咱們永遠預料不到,今日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來日會得罪到誰、怎樣影響到自己。所以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必得三思而後行。你說雲家茶肆那句話,我相信你是無心之言,我卻犯了母親的忌諱。」
七t夫人猶有不服,「我說的難道哪裡錯了?都是實話,那雲岫就是出身不乾淨!」
「大錯特錯了!」徐紀道:「真娘出事,退居雲溪山的頭一年,你當是誰給雲大家撐腰,保住了她的茶肆?這個家裡,不只真娘欣賞她的琴藝,母親更為欣賞!」
猶有一道驚雷劈在七夫人身上,七夫人猛地一震,「母、母親?」
徐紀嘆息著點頭。
七夫人急得猛地站起來,「這可怎麼辦?我、我要怎麼向母親請罪?我真是無心之言啊!」
「你莫慌,待我辭官回家,母親便知道咱們夫妻一心向好的決心,自然不會計較此事了。」
他的安慰猶如火上澆油,對七夫人不起分毫作用,「你不許辭官!你這麼多年,勤勤懇懇、辛辛苦苦,人人都說你不如兄長,可我看得出你為公事費了多少心力,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何其不易,怎能因為這點家務事就撒手放棄?」
徐紀陷入沉默,七夫人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不就是謹言慎行,再長點腦子麼,我會叫母親看出我的改變的,阿紀,你不要衝動。我——我會向長嫂好好學的。」
「你並不需要向長嫂學。」徐紀握緊了她的手,「長嫂是很好,你有你的好處啊。你雖然愚鈍些,不比她們聰明,可你性情直爽,一向憐貧惜弱,這難道不是一份好處嗎?你就是你,陳婉柔只是陳婉柔。咱們都有缺點過失,咱們夫妻一起,慢慢地學。」
七夫人聽了,眼眶微熱,輕輕點頭。
半晌,她又忍不住問:「可不辭官了吧?」
徐紀沉默,七夫人忙道:「休要辭官了!你辭官是輕鬆了,咱們的幾個孩子可怎麼辦?難道還能一輩子依靠父母兄嫂嗎?」
徐紀這才露出一點沉默的神情,七夫人見狀,鬆了口氣,道:「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官,家裡的事交給我,只管放心吧!——我這回保證老老實實聽秋媽媽的話。」
她說著,自己有點心虛——春日那回是斬釘截鐵地保證,徐紀費力氣請了秋媽媽回來,結果沒過多久,她便又鬆懈了。
徐紀嘆了一聲,「但願吧。」
見他微帶悵然,面如死水的模樣,七夫人反而受不了,拍拍桌子,「你等著看吧!」
又過了兩日,問圓忽然來找問真,問真正在房中與含霜核對項目,問星坐在一旁寫字,明瑞明苓在裡間炕上嬉鬧,見她進來,眾人都看過去,問真揚眉:「今日怎麼紅光滿面的?遇到什麼喜事了不成。」
問圓一愣,她來時面容溫和平靜一如常日,不想還是瞞不過問真。
她道:「什麼都瞞不過姊姊。」
說著,在問真對面落座,含霜斟了茶來,問圓低聲道:「今日父親母親喚我過去,說了許多話……我們說好,我下江南,他們會將金桃接過去,照顧看顧。」
雖然七夫人身懷有孕,但金桃自有乳母、保姆看護,其實用不到七夫人操什麼心,只是屋子裡有主子,與沒有主子總是不一樣的。
問真注視著問圓,她說問圓紅光滿面,其實是打趣問圓,問圓如今神情沉靜溫和,通身氣質舒然放鬆,仿佛一直緊繃著的弦放鬆了一些,看著叫人心中安穩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