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身子經不住一直帶孩子,白日徐紀又得上差,幸好見明在家,溫書的閒暇便過來照顧金桃,替她分擔。
秋媽媽繼續道:「至於疼息婦——郎君當t年不是這樣的?」她笑吟吟地看著七夫人,「當日奴婢還替郎君管著私房呢,只見殿下給的東西,今日少一件、明日缺一件,好容易逮到人一問,人只說送給未來息婦了。娘子若說您沒收到,那老奴可得替您擔心,拷問拷問咱們郎君了。」
七夫人臉一紅,為自己方才說兒子的話稍感心虛,秋媽媽最後總結,「要說趙家大娘子確實是可人疼,性子又和順,對長輩又孝敬,連咱們殿下都疼到心坎里呢,有她做息婦,娘子只管等著享福吧。」
這算什麼享福——熬了十幾年,終於輪到她翻身做長輩了,卻趕上個阿家喜歡的小孫女做息婦,她還能享做阿家的福麼!
七夫人徹底沒了挑理的心,扶額長嘆一口氣,秋媽媽仍保持著可親和藹的微笑,替她端上一盞溫茶,正要說話,忽隱隱聽到似有哭聲。
七夫人已急忙吩咐:「快去瞧瞧,是不是金桃子哭了?誰欺負我的小金桃子了!」
秋媽媽既欣慰,又隱有些無奈。
當年夫人若能將今日疼愛小娘子的心,用到四娘子身上,哪怕八分,母女如今又怎會到如此地步?
不管怎麼說,總歸金桃在大父大母這是吃好喝好,鬧好玩好,處處舒心,問圓留下照看她的秋雲提著的心逐漸放下,在給問圓的信中說了不少好話,於七夫人跟前則一直體貼恭維,替問圓周全。
婚期定在三月初,四人一同行吉禮,不然徐家短短兩個月間頻繁辦婚事,既勞累自己人,麻煩賓客,不如一同辦。
做決定之前,大夫人特地請人給四人合算八字,確認沒有忌諱衝撞,與趙家、許家溝通好,兩家都贊同喜上加喜,宣娘和述聖更無意見,大夫人於是喜氣滿面地,開始操辦起婚事來。
問真這一回不能清閒躲懶了,親族中樊、常二人夫人被大夫人請來幫忙,但這一回再忙碌,大夫人心甘情願,紅光滿面的。
這個棘手的小兒子,終於要推到兒婦手裡了!
第82章
(本章含七夫人量稍高)……
學堂開學的頭一個月, 問真忙得腳打後腦勺,她雖不負責授課,但學內所有課程她都需要梳理校對, 穿插安排,涉及到小娘子們的瑣事,唯有她能做主裁決。
年歲不同的娘子如今分配在不同班別。
因為學內教習有限, 往往身擔兩職,這邊教導啟蒙班認字, 到另一邊又搖身一變開始講詩,高娘子是當之無愧主文第一人, 最為忙碌, 幸而她樂此不疲。
在與問真敘過一場酒後, 裊裊沉香青煙中, 她身擔酒氣, 卻雙目清明, 抬手鄭重敬給問真一杯, 「往昔入京, 我只求能有一處存身之地,安穩餘生, 蒙夫人不棄, 允我教導府中娘子, 有謀生之道。如今大娘子有恩澤眾人之心, 我蒙大娘子不棄,受此重任, 必傾平生之力,教導入學女子。」
她年少時醉心詩書,名揚一方, 但才名於當時的她而言,似乎並無什麼幫助。
世族慕名替子求娶,她不願嫁,頂不過父母之命;夫妻情薄,和離歸家,她又擰不過成為家主的長兄權威。
她的前半生好像一直任人擺布,她的才學、詩名,並不會讓人尊重她,他們仍將她視為可以輕易擺布,低他們一等的人。
於彼時的她而言,連這具父母給予的肉身,都可以算作拖累。
於是她厭棄經史,深恨詩名,激進地認為女子讀書,就是最無用之事。
可什麼有用呢?她難道當年學舞刀弄槍,就能殺進殺出,為自己謀一條生路嗎?
是無用的,世路容不下殺出去的她。
絕境之中,已經回京的前刺史夫人趙娘子向她伸出了援手,邀請她入京,教導府中女子文字。
高娘子不惜一切,破釜沉舟入了京,幸而她這次並未受到矇騙作弄,她安穩地有了存身之地,在徐府棲園中,給府中娘子上過第一堂課,學生散去,她坐在堂中,望著案上的經卷,久久無聲,雙目凝澀。
她這一生,父母愛她,又擺布她,夫妻情薄,兄嫂無恩,冥冥之間,她曾經作過詩、寫下的文字,為她破開一條生路。
第二日,她矜莊高坐,正色肅聲,開始為問圓講史。
讀書有用。
女人憑什麼不讀書,憑什麼只永遠低身,等著男人施捨的一盞粟米、方寸之地?
習武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