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很久,午飯都送過了,天牢內又陷入了鬼魅般的死寂,連他一根頭髮絲都沒見著。
莫非暈過去了?還是屈打成招認了罪?
姜初妤一瞬間閃過許多念頭,都沒注意到檻門前站了個「黑白無常」。
獄卒敲了敲鐵柵,在她一激靈看過來後,口齒清晰地通報導:
「夫人,定遠侯歿了。」
她呆楞地看了獄卒半晌,好像沒聽懂話的意思。
獄卒只好又重複了一遍:「還請您節哀,皇上的意思是由您來操辦後事。」
「……呵,他才不會。」好一會兒,姜初妤才有了反應,她忽然展顏一笑,明眸亮亮的卻不見水光,篤定地說,
「我知道的,他永遠不會死。」
他怎麼可能死呢?一定是有人在騙她。是皇上在騙她,抑或是他在騙她。
紅牆碧瓦框起來的天地中,顧景淮睡在金鑾殿長階下的一方草蓆上。
姜初妤忽覺眼前一切都混沌得不可分辨,石磚上刻著的龍鳳紋馬上要活起來,從地里拱出,裂開一道大縫將他們吞進去,拖進地府受錘鍊。
她甩開攙扶的人獨自向他走去,時不時停一下,直愣愣地盯著他白中泛著青的臉龐和發烏的唇,就像一個目不識丁的人站在鋪展開四書五經的房內一般茫然無措。
她大著膽子用高頭履的鞋尖踢了踢他的勁腰,等了片刻,不見他豎眉瞪她,叫她自重。
是她用勁輕了。
姜初妤又踹了踹,這回顧景淮有了反應,腦袋歪向了一邊。
大約是因為現在她在上他在下,他的側臉不像往常她偷偷窺視時那樣俊冷清雋,在她眼裡變得皺巴巴的,一點兒生機都不見。
這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死了。
姜初妤舉目望了望金烏,又順勢而下,遙遙看見與紅日同樣光耀奪目的金鑾殿檐下,皇上正長身而立,瞧不清面目。
憑什麼他還能站著?!
她寧願皇上的懷疑都是真的,想搖醒躺著的顧景淮指著皇上大喊「你快去把他殺了」!
要不是還念著阿姐,她恨不得衝上去以命相博,反正現在他死了,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麼?
可是她渾身僵直,腿打不了彎兒,傻愣愣的什麼都做不了。
日光懸在頭頂,如暖劍刺透了她脊背,與從腳底升起的冷流交匯,打了一場惡仗。
一股猝然而至的悲傷掐住了她的心尖,擠著血淚向上掙涌,捅破了她的眼瞼,在七竅飛竄,弄得她不僅淚流滿面,還耳鳴不已,喉間發苦,終於撐不住身子軟著跌倒在他身上,放聲哭號了出來。
顧景淮「生前」所畏懼的事不多,女人的眼淚算一件。緣由無他,只是實在是太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