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騫隔著碗感受溫度,神情意外認真,「還有點燙,放一會兒再吃吧。」
身邊人都知道,孟緒初進食是很大的問題。
哪怕他有意識將三餐安排得井井有條,也很難吃下去多少,需要時不時補充一點,才能勉強維持一整天的消耗。
這是孟闊最愛念叨的「大事」,江騫平時我行我素,唯獨在這方面和孟闊意外配合。
大多數時候,孟緒初其實都由著他們,但現在實在胃痛。
他扯了扯嘴角:「我回去再吃。」
江騫盯著他的臉看了兩秒,沒有鬆口:「孟闊說你不吃東西不行,千叮萬囑讓我一定哄你吃一點。」
「……什麼哄不哄的,」孟緒初閉著眼,額角牴在車窗上:「他最愛小題大做,他的話你也信?」
江騫從善如流:「信了,我一直有點天真。」
孟緒初彎起眼睛:「你說話越來越好玩了。」
「實話而已。」
孟緒初被逗得很開心。
他有一搭沒一搭應著江騫,但始終保持同樣的姿勢,懶懶閉著眼沒有睜開,顯然不打算真的聽話。
江騫也不催他,一圈一圈攪拌著粥放涼,等到溫度差不多了,才不疾不徐道:「現在吃我不會鬧你,但要是回去再吃,就不知道要聽多少嘮叨了。」
孟緒初一頓。
輕而易舉被戳到了痛點。
孟闊這小子一向怕他,唯獨在吃飯這件事上倔得要命,既然不敢吵不敢罵,那就貫徹落實嘮叨死他的作風,每天像念緊箍咒一樣勸他吃飯。
孟緒初表情沒變,卻有很明顯的鬆動,緊抿的嘴唇顯露出糾結。
兩秒後,他緩緩睜眼,伸出手:「給我吧。」
江騫微笑著將白瓷碗遞過去:「能吃多少吃多少,吐了也沒關係,我不告訴孟闊。」
孟緒初看他這個笑,心裡很不痛快,「我應該感謝你嗎?」
「不用。」江騫真誠道。
就像他自述的那樣,他有點天真,從來聽不出弦外之音。
孟緒初:「…………」
粥溫得剛好,王阿姨熟悉孟緒初的體質,所有食材都精心挑選過,最適合他養身體。
但他嘗不出什麼滋味,那麼些好東西進他的肚子反倒像糟蹋了。
他機械地吃了小半碗,興致缺缺地放下勺子。
江騫確實說到做到,全程沒有鬧他,也沒例行公事勸他多吃一口,確定他不再動勺子後,就利落地將餐具收拾好。
孟緒初吃完東西話更少了,好像全身的精力都用來消化那小半碗粥一樣,靠在座椅里幾乎要昏睡過去。
汽車駛入下城開發區,舊建築被連片推倒拆遷,地面凹凸不平,車身不可避免地搖晃起來。
孟緒初睜眼,看著窗外的廢墟,旋即擰起眉心。
幾家釘子戶一直拖著不肯搬,工程推進困難,這塊地爛了有一段時間了。
孟緒初不常來下城區,但最近每來一次,都會被這段路折磨一遍。
他蹙眉看著顛簸的前路,默默估算還要多久才能開出去。
某個瞬間,顛簸陡然加劇,車身忽然劇烈搖擺起來,孟緒初眼前一花。
在反應過來之前,他頭不受控制地朝車窗砸去,然後被安全帶和一隻胳膊強有力地攔下,堪堪使脆弱的額頭倖免於難。
緊接著又是一陣短促的急剎,輪胎尖銳地刮擦地面,轟一聲停了下來。
爛糟糟的地上石子迸濺,煙塵激揚。
司機錘了把方向盤,喘著氣低罵兩聲:「爆胎了!」
孟緒初腦子裡天旋地轉,安全帶和江騫的手臂錮得他全身都痛,差一點就要吐出來。
他緊緊咬著下唇,費了好大力氣,才將胃痛和強烈的嘔吐欲望壓了下去。
意識逐漸恢復,視野清晰起來,眼前是江騫襯衣的領子和凸起的喉結,孟緒初張了張嘴,遲鈍的感受到右肩的疼痛,而後是劇痛。
「先別動。」江騫解開安全帶,一手扶著他的肩膀,讓他先安穩地坐好。
孟緒初感到一隻手在自己肩膀的骨頭上按了按,隨後熟練地一擰一提,「咔嚓——」,關節復位的聲音響起。
江騫甚至都沒提醒他一句,直接把這隻二度脫臼的肩膀接了回去,乾淨利落的。
孟緒初冷汗當即滲了出來,沒來得及出聲,又死死咬住嘴唇,用盡涵養才把罵人的話咽回去。
他喘著氣抬頭,「昨晚跟你說的都忘乾淨了?」
江騫細心幫孟緒初整理衣領,「什麼?」
孟緒初冷冷注視他的眼睛,緊抿的嘴唇因為疼痛還在輕微發顫,臉頰額角都汗涔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