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象山一抬下巴,黑衣人隨著他走到門外把守。馬臉人身的神像前,就只剩下一個跪著的罪人,一具躺倒的屍體,一個直挺挺的靜臨。
靜臨的目光先落在柳文彥的臉上,端詳了他好一陣子,方才落到捲起的草蓆上。
她想,馮大哥就在門外站著,當著外人的面,須得哭一哭才合理。
於是眼睛一擠,嘴一咧,擺好了架勢。眼淚無論如何也出不來。
她便放棄了哭泣,退而求其次,想帶著哭腔叫幾聲娘。
一張口,唇舌似是被積年累月的習慣塑好了發聲的路徑,「花二娘」叫慣了,單單一個「娘」字,倒像是在叫一個無關的旁人。
靜臨又想到銀兒。
王乾娘走時,銀兒也沒哭。常言道,哀莫大於心死,大抵親生母女之間就是這樣的,傷心至極處,反倒哭不出來了。
她為自己的哭不出來找到了合理的解釋,便向前挪了一步。
蹲下身子,伸出手,懸在草蓆上。
只要輕輕揭開,就能看到花二娘的最後一面了。
可是,見面後說什麼呢,說「娘,我來看你了」,還是說「娘,你走好」,生前便沒話說,死後對著一具屍體,就更沒話了。
靜臨收回手,又站了起來,隔著草蓆,用目光量花二娘的身長。
這麼一具矮小的身體,怎麼把自己生出來的?
靜臨皺著眉頭,腦中是血淋淋的,不著邊際的聯想。
馮象山看到她這麼快就走出門來,不禁驚訝,隨後又不放心地偷瞅她好幾眼。怕她癔症了,瘋魔了。
靜臨平靜得很。她很客氣地「煩請」馮象山,要他帶上人去買一隻將軍罐,幾捆好柴,一大桶燈油,一把鈍刀。
馮象山「啊」了一聲,表達自己的困惑。
靜臨低眉順眼地福了福身,他便看出了她要將花二娘就地火化的意思。
「這……若是姑娘擔心葬禮的銀錢,便是拿我老馮當外人了。」
靜臨搖搖頭,「趁還沒到正午,大哥快教人去罷!」
馮象山只得照辦,段不循要他聽冉姑娘的吩咐,他提醒過了,對方執意如此,他也沒辦法。
「馮大哥!」
靜臨叫住馮象山,指了指他隨身的佩刀,「這個,借我用用。我去附近砍些好燒的柴草。」
馮象山心頭凜然,看了眼依舊跪著的柳文彥,解下佩刀,扔給靜臨,「小心些,可別傷了自己。」
靜臨一福身,轉身走回馬神廟裡,垂著的手握著刀柄,刀刃在廟裡的磚地上劃出長長的「刺啦」聲。
馮象山領著人回來時,柳文彥已不知所蹤。
遞還到手中佩刀的白刃閃著寒光,顯是被人仔細擦拭過。廟裡沒什麼異常,沒有噴濺四壁的血液,也沒有推倒的斷壁殘垣。
只有一小灘已經凝結的褐色血液,靜靜地臥在花二娘的草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