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不循的世界有一瞬間的漆黑。
他閉了閉眼睛,隨後睜開來沉聲道:「夫人如何了?」
「夫人她……」馮時頓時猶豫,看著段不循陰鬱至極的臉色,一咬牙道:「夫人產後大出血,現在血還沒有止住,程先生已經在裡面了。」
段不循和靜臨平日居住的院子在這所宅子的第二進。正房共有五間,居中的明間留作堂屋會客,東稍間是日常起居的臥房,東次間則是供他們二人一起讀書看帳的書房。西面兩間暫時空著,裡面已經收拾妥當,留作產房和將來育嬰之用。
為圖吉利,靜林學金釧剪了童子騎鯉魚的窗花,由段不循親手貼在黃花梨木菱格窗的外頭,看起來過年似的喜氣洋洋。
這孩子本該在過年時降生於世。
他們倆人還曾打賭,賭孩兒是小生日還是大生日。
段不循駐足在產房門口,聞到那童子騎鯉魚的紅色剪紙上血淋淋的腥氣。產房裡面靜得嚇人,沒有嬰兒的啼哭聲,也沒有大人的呻吟聲,只有細碎的腳步聲,擰巾帕的水聲,和程惟初時不時向銀兒要銀針和藥材的吩咐聲。
門吱呀一聲從里向外推開,趙嫂子和兩個接生婆一起走出來,看到段不循時齊齊嚇了一跳。一個接生婆手中端著個木盆,盆中的水已然紅透;另一個攔在他身前,勸道:「官人留步,產房污穢,是不祥之地,男人進不得的。」
趙嫂子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前讓他看一眼襁褓中那無聲無息的孩子,不待她開口,段不循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探了過來,將襁褓一角輕輕揭開,向內看了一眼。
「大官人……」趙嫂子不忍,出言提醒了一句。
「先抱下去吧。」段不循淡淡道。
「……是。」
他邁步進入產房之中,面無表情,眉目森然,那兩個接生婆見狀只能退後,誰都不敢攔他。
銀兒一見他進來卻是當即滾下淚珠來,俯身在靜臨耳邊道:「靜臨,你醒醒啊!他回來了!」
產房內的一切都紅艷刺目,段不循的目光有瞬間的失焦,他努力在這片鋪天蓋地的紅影中搜索那人的身影,最終在那張大紅織金石榴百子圖產被之下,看到了那人蒼白如紙的一張小臉。
她的眼睛半睜半閉,從他的角度便能看到一點令人驚心動魄的眼白。嘴半開半闔,呻吟聲微弱到幾乎聽不清楚。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
早上出門時,她面上還帶著健康的粉紅色澤,眼睛黑亮,機靈里透著狡黠。
段不循幾乎要認不得她了。
「靜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