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老天爺特別不開眼吧。我倆好不容易讓父母同意了,就算咱祖國不能領結婚證我倆都認了,我們選了個訂婚日子後第二天,他就突然暈倒了。那天是三月二十八,我倆在櫻花園,他給我拍照。」
小柏用小指頭擦了下眼角:「後來查出來是肺癌,他個傻逼,要跟我分手。」
陸橋靜靜聽著。
「說什麼不愛了,厭倦了。但正常人有腦子的都明白,他不想耽誤我唄。是不是特爛俗的橋段?還真他媽的讓我給遇上了。」
「我說怎麼樣砸鍋賣鐵都得給他治好了。我就推著他全國各地地跑,能跑的醫院幾乎都跑遍了,每個醫生都跟我說沒法治了,我就偏不信,覺得那是庸醫,我媽一個感冒都能說成大病呢,那些醫院裡的大夫就知道唬人。」
「但窮人真病不起,也死不起。治病真太可怕了,花錢跟無底洞似的,每次化療就上萬,還是醫保報銷之後的。沒多久我倆就沒什麼錢了,父母能掏的也都掏了,這個時候我就想著要把我那酒吧賣了,但他說什麼都不答應,說賣了之後我怎麼辦啊,以後怎麼活呢?我說我也能抗水泥袋啊,他特別不屑說得了吧,你這小身板。」
「那天也是個下午,夕陽跟今天似的,特好看。那個光打在他身上,就算沒頭髮了,穿病號服,我也覺得特帥,一看見他,我就覺得渾身都是勁兒,就算難,但也未來充滿希望。」
「但當天晚上,他就自殺了。劃的手腕,那個水果刀我下午還用過,給他削了梨。」
「所以我的小酒館就是這麼保住的。我一天天開大,後來變成你去的那個酒吧。」小柏又吞吐了口煙圈,轉過來:「你問我愛是什麼?我覺得愛是仁慈。」
看著小柏閃亮亮的眼睛,陸橋似懂非懂地點了頭。
他不太明白仁慈是個什麼意思。
但現在夕陽的這一刻,他非常非常想見傅義。非常。
這些天腦海里無數次反覆構建出他們相逢、爭吵的猶豫。現在,在腦中一副病房的畫面里都煙消雲散。
如果有一天傅義躺在病床上的時候,那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此時此刻陸橋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他要去道歉。
要找傅義說清楚。
要從頭到尾的每一件事情,都掰開了揉碎了跟他說清楚。
陸橋認真看著小柏,說了聲:「謝謝。」而後非常堅定地轉身踏進夕陽裡面。
-
宴會廳。
人來人往,放眼望去全是藝術名流。
香檳區,傅義非常嫌棄地看著佟欣:「你這是裹了個垃圾袋就來了?」
佟欣抗辯:「傅哥我這是精心打扮的好嗎?!」
「好好好。」
「傅哥!」
傅義沒理他,搖晃著酒杯,看向人群:「今晚我們的目標就是把那個姓黃的老頭拿下。不是說他七點半到嗎?他人呢?」
佟欣查詢手機:「哎,據可靠情報說他已經來了沒錯啊。我去貴賓區打探一下,傅哥等我啊!」
傅義向他揮了揮手。
佟欣走了,傅義一個人走向了放小蛋糕的角落。
他隨手塞進嘴裡一小塊提拉米蘇,冷眼打量著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
這宴會廳非常悶,每個人身上都噴著不一樣味道的香水,複雜的味道交織在一起沖得要死。以前傅義非常享受這樣的場合,但現在他只覺得皮鞋擠腳累得骨頭要斷了,恨不得趕緊回家沖個澡,還能少聽兩句有些人光鮮亮麗的悶屁。
傅義又捏起塊小蛋糕。
忽然,一個纖細修長的身影落在他的餘光。
傅義本能頓住,下一刻整個人全身心向那方向望過去。
陸橋一身合身的修長白禮服,正側對著他,手裡拿著香檳和周圍二三女士交談。不時笑聲銀鈴。
一顆火星立刻擦起憤怒火焰。
這個狗東西怎麼這麼陰魂不散??他居然還敢跟到這裡來的??!
砰!
傅義憤怒地把蛋糕拍在桌上,氣勢洶洶地就向陸橋逼去。
他徑直撥開人群,旁邊一兩聲女士的驚呼。聞聲,陸橋緩緩轉過身來,但傅義的動作太快,一把拉住他的領帶,恨不得倒拔垂楊柳的力氣,低吼:「王八蛋。」
那人被他拉得一頓,兩手投降。
英朗的面龐上一臉無措:「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他的聲音比陸橋的要高昂得多。
一個陌生的臉完全展露出來。傅義這才發現他只有銀框眼鏡還有身高和陸橋像,其他的五官完全風馬不相及。
不是陸橋。
忽然間,傅義的眼底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些。
明明是好事。又什麼心裡失落?
他鬆開那人的領帶,臉上重新掛起笑容:「打個招呼。我叫傅義。」
那人臉上露出瞭然的笑容,玩笑:「夠獨特的?」旋即伸出手來,禮貌,「你好。我叫夏天。」
「夏天?」傅義沒伸手,皺眉,「一年四季的那個?」
夏天輕「嗯」了聲:「最熾熱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