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的神明抱著她的貓,從黑龍的身側滑了下來,輕盈地飄在帕吉特眼前,背著手問他,「你還好嗎?」
劫後餘生的帕吉特,看不見神明手中拉扯著與他的緣分繩索,邊笑邊說,「我以為我就要死了。」
「你不會死的。」神明無情又認真地說,「你還要給我打工呢。」
帕吉特笑得更厲害了。他的神明卻不怎麼為他的精神狀態感到擔憂。
在經歷青春期的那些挫折和磋磨前,在學會忍耐前,帕吉特一直是被家人養得很好的小少爺。
高興就會笑,傷心就會哭,害怕就會叫,憤怒就會吵。
這樣直白單純的傢伙,哪怕在學校中學會了隱忍的恨,也學得不多。
在記憶感情被別離的法術壓制後,帕吉特表現出來的情緒,往往就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一直給你打工的話,就不會死嗎?」帕吉特天真地問。
高空的寒風將他的面色吹得蒼白,暫且吹散了外界附加給他的其他氣質,什麼富貴嬌氣膽怯軟弱都被他拋開了,他的本來面目就是一個最普通的溫良青年。
「至少……」神明想起了暫時離開她生命中的某些人,回答得有些猶豫,「不會像這樣可笑地死掉吧?」
「那也不錯啊。」帕吉特感慨地說。他看著下方的山川河流,對其的畏懼又減弱了一分。
歐也妮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問,「你還記得有誰欺負過你嗎?」
帕吉特愣了愣,有幾個名字就要脫口而出,有一連串的回憶從他的心頭閃過。
他突然發現,那些情感的屏障消失了,往事裡的苦澀和心酸一點點湧上心頭。
如果在任意一個其他時間點恢復記憶,帕吉特大概會受到更大的衝擊,可能會瞬間崩潰,失聲痛哭。
可是,他剛剛歷經一場生命危險,現在還懸掛在幾千英尺的高空中啊。
人類心智中能同時容納的情緒總額或許是有限度的。
那些青春期的小事依舊刻骨銘心,但他臉上還凝固著未完全褪去的傻笑,他還得分心來擔憂自己會不會隨時從空中跌落。
哦,神明說了,他不會因這種可笑的原因死掉。
高空的狂風颳著帕吉特的臉,他茫然地俯瞰在視野中搖晃的大地。
如果不用恐懼的話,這種景象一般會帶來的情緒是豪情。
帕吉特對未來沒有什麼很好的幻想,但他突然意識到,如果哪天他真的遭遇了他曾經最害怕面對的場景,如果哪天他和那些曾欺凌過他的同學們在長大後重逢……
到時候他第一個回想起的畫面,或許不再是過往遭辱的場景,而是此刻在狂風中能重新回憶起過去的余幸。
那些可恨的同學,應該會以為一切年少輕狂的玩笑都揭過了,會用成熟的面貌笑著和他打招呼吧?
那他呢?他會如過去夢魘中無數次演練的那樣,會當著父親、管家、師長、神明的面,難堪顫抖、倉皇躲避、洋相百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