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方才大鬧了一場,現下卻是安靜得很。紀襄心裡團著一股無名火,回房後先站著練字一刻鐘,才將筆拋下。
她更生自己的氣。
氣自己不爭氣,不懂得吸取教訓。
有的事情明明經歷過一回了,還嫌不夠嗎?
她安靜坐了片刻,走了出去。劉翠玉見她一臉郁色回來,擔心不已道:「姑娘,這高家人還會不會來?這家人真的,沒講過這麼沒規矩的人!」
「不會來了。」紀襄簡略地將司徒征的話說了一遍。
「那就好。」
劉翠玉和她說了幾句閒話,道:「姑娘,我看司徒大人挺好的,被你管得死死的。」
紀襄驚了:「我管他?」
「也不是這麼說,」劉翠玉斟酌了一下語句,「你看啊,你從來不去管他的事。但是呢,他天天往我們家跑,你有事情就出來幫你,你做什麼他都想管,對你多上心,這不是挺好的嘛。」
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但要是說從前是完全反過來,那她也不好意思這麼說。但是......反正也都過去了......她心亂如麻,微微嘆了口氣。
對上劉姨勸導的目光,紀襄敷衍地應了一聲。
這段時日費心費力的事情有了個好結果,她很高興,但想想舊事,又翻來覆去睡不著了。十一月的冬天凌晨,外面還是黑蒙蒙的。她實在不想繼續躺著了,哆哆嗦嗦地穿上衣裳,想去外面走一走。
才開了大門,就見司徒征立在新修的圍欄外。不知他站了多久,肩膀上覆著一層薄薄霜雪。
她和他默默地對視了片刻。
司徒征開口道:「我一會進宮去。我不單單是因為你和我私人關係才去的,而是我真心認可,你不要多想。」
她沉默,許久才應了一聲。
「你怎麼這麼早起來了?」
紀襄反問道:「那你又為什麼一大早等在門口?」
司徒征沒解釋他究竟是什麼時候來的,想了想道:「我想見你。」
月明星稀,遠處傳來兩聲兇狠的狗吠。
紀襄走進了一步,抬頭仔細打量他的臉。他眼下青黑,面色蒼白。紀襄眨眨眼,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司徒征的身體似乎不如以前了。
「想見我可以天亮了再來,何必在外吹風?」
司徒征的眼眸亮了起來,忍不住又問:「你昨天為什麼不高興了?」
「如果你不想說,我們就不說了。」他飛快補了一句。
紀襄輕笑道:「本來就是不想說就不說了的,你當我還會為難什麼嗎?」
她聲音很輕,飄飄忽忽。司徒征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道:「是我不好。」
紀襄下意識想譏諷你又有什麼不好,轉念一想算了。
「你不喜歡的這些,我都會改的。」司徒征緩緩道,「是我一直都太自以為是了。」
她沒應答,轉而道:「若是陛下覺得不妥,你不用替我據理力爭什麼。這事情就算了,不用陛下推行,我自己也能做好。」
「事情都還沒發生,怎的一下子就想到不好的結果和解決辦法了?」他微微笑道,眼神里是很親昵的責備。
紀襄笑道:「習慣了。」
司徒征溫聲道:「你放心吧,等我回來。」
她點點頭,看到不遠處隨從已經牽出馬,安靜整齊地等著司徒征。
紀襄道:「你該走了。」
司徒征定定看著她,半晌才道:「我走了。」
紀襄真心道:「謝謝你願意幫我,我無以為報。」
他道:「真的不用和我道謝,我也說了,這事情不單單是你我私人關係。」
紀襄笑笑,沒有說話。
她現下的態度出奇平靜,柔和。司徒征腳步動了一下,捨不得走了。
他立了一會兒,見紀襄沒有催促,但也沒有再說別的話,試探道:「那我走了?」
「你去吧。」
司徒征頷首,大步向前。他心情不錯,面上微微含笑,倒讓隨從們都吃了一驚。
他飛身上馬,回頭一望,打馬,幾騎疾馳而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紀襄突然想起以前在行宮裡的一次小宴會。
人不多,只有寥寥四五人,所以說話也說得不大講究,沒什麼拘束。大公主提及夫家一個親戚表妹,講了幾件事,說她做事說話都太硬,又說她從小寄人籬下,所以格外顧及自尊。
話說完,大公主似乎是想到了她也自小遠離家人,臉色定了定,又不好直白道歉,飛快換了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