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和他約定好了,等他回京之後再議。」
紀襄的語氣雖然客氣,卻很堅定。
房夫人聽出她不願意跟著自己回去的意思,面色閃過一絲不愉。
轉念一想,她連兒子都管不了了,何必再去管還未過門的兒媳婦呢?
她笑道:「那好,縣主若是有何事,儘管打發人來府里說一聲。不如我讓畫墨留下?」
紀襄還是委婉拒絕了。她看得出房夫人有些不高興了,想想以前怎麼哄太皇太后的,溫聲說了幾句好話。
她不想有爭執。
房夫人果然笑了起來,關切地問了紀襄幾句平時愛吃什麼,在這裡住的好不好。紀襄一邊回答,一邊想,司徒征母親確實明理,也好說話。
二人聊了許久,最後說定了司徒征一回來就來接她回京城。
紀襄忍了忍,還是問道:「夫人可有他的消息?」
在司徒征趕去戰場的路上,給她寫過兩封信,告訴她行路匆匆之後怕是不得空日日寫信了,讓她不用擔心。
之後就沒有音訊了。
房夫人搖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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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壘,荒地。
司徒征坐在帳中,周圍是神色各異的各個將領。彼眾我寡,此戰著實難打。何況,前幾任皇帝都不作為,此城在過去四十幾年裡,被胡人搶去過統治一段時間,逃亡的將士百姓甚多,連伙夫都不夠用。
他來了之後,才知道距離京城千里的西域是這個模樣,仿佛已經脫離了大雍的國境。
若是此戰輸了,胡人想要東進就更容易了,打到京城都是可行的。
有從京城進來的年輕小將義憤填膺,主動請戰先行去衝殺一波。司徒征擺手,拒絕。
見他失落,司徒征道:「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戰事前謹慎些。」
幾人又圍著陣型圖,仔細商議了一番。司徒征定了常年駐守西域的老將領左軍,適才主動請纓的年輕人領右軍,他自己則坐鎮中軍。
殘陽如血,荒地上兩軍對壘。戰事吃緊,司徒征率部趕路匆忙,他知道皇帝還會派五萬援軍來。但眼下不得不打,不得不贏。只有挺過去眼前的大軍來犯,才能等到援軍。敵方聲稱十萬大軍,去除伙夫民夫和老弱病殘,真正能打的不到六萬。但司徒征清楚己方能打的不過八千人。
戰鼓隆隆,兩方交戰,廝殺聲震天。敵方等待已久,加上因為急於立功而行列混亂,但人數眾多,依舊是碾壓之勢。見狀,司徒征親率麾下五十騎,橫向擊之。他沖在最前面,沖入又殺出,如此反覆多次,血染鎧甲,整個人在暮色下,如浴血修羅,令人望之生畏。
這鐵騎分割戰術,終於將敵軍一分為二,愈發混亂,戰力大大減退。左軍右軍呈包圍之勢,兩相夾擊,開始圍攻起失去將領指揮而逃竄的異族敵軍。
天漸漸黑了,司徒征渾身是血,有別人的,更多是他自己的。身上大大小小都是傷口,還有箭貫穿肩膀,夜幕下,他脫力從馬上摔下,意識模糊里聽見了雍軍追擊虜敵的叫嚷聲。
他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烏沉沉的夜裡,有手執火把的將士來打掃戰場,救治還活著的人。韓岱等司徒征的下屬都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雖是護衛,但戰場上絕對沒有貼身保護的說法。韓岱自己也受了刀傷,焦急地尋找司徒征的身影。
終於,韓岱見到了熟悉的身影。幾人舉著火把上前一看,司徒征身下全是血,面上蒼白,呼吸微弱。
「郎君!」
幾人小心翼翼地將司徒征抬起到平板車上,運回營帳。軍醫診治了一夜,出來時重重嘆了一口氣。
此戰大獲全勝,殺敵一萬,俘虜三萬,就連撿胡人逃跑時丟下的盔甲都撿了個大豐收。可偏偏功勞最大的主帥,性命垂危。
這些消息都已經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韓岱,青筠等人都是日夜守在司徒征的帳內,三日後,司徒征睜開了眼睛。
他人虛弱,語氣卻是平靜,讓下屬匯報。
聽完雍軍徹底大勝,援軍也已經快到了,不論是在此耗著還是主動出擊都是雍軍成了有利的一方,他微笑了一下,重新合上眼睛。
「郎君!」
幾日後,京城援軍趕到,他們路上遇上了皇帝的信使,命司徒征回京救治。一行人平緩地上了路,司徒征開始反覆發熱,難得有清醒的時候。
這夜,司徒征醒了,平靜地聽韓岱吞吞吐吐說了眾多醫士的診斷。
他很難再站起來了。不光如此,傷勢太重,即使回到京城,什麼靈丹妙藥吃下去,恐怕也只是強行續命,難以撐過今年。
「郎君,陸神醫一定有辦法的。」韓岱懇切道。但他知道這些話說出來不過徒勞,連只給皇帝看病的御醫都已經診治過了。
司徒征動了一下手指,吩咐道:「我說,你寫下來,拿我的印信來。一回京立即去做。」
......
京城,定遠侯府。
定遠侯夫婦看著蒼白如紙的兒子,俱是錯愕無比。京城裡所有名醫,包括陸謹都進去了,一個個出來時都是面如土色,唉聲嘆氣。
房夫人怔怔道:「我去將永穆縣主接回來,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