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不自知的撒嬌,告狀他的父親對他不好,不過他自己顯然沒發現,「教導我利益至上,感情只會浪費時間。遺像卻還要用和母親結婚時的照片。——他是個騙子。」
袁灼心疼地吻吻他的額頭,「他真過分,那我也不和他說話了。」
梁淮波被他逗笑了,「你是幼稚鬼嗎?」
「我是認真的。就不該給他燒,浪費我的紙。」
梁淮波「哼」了聲,「知道了,你是小氣鬼。」
袁灼無奈,「你到底哪邊的?」
「你這邊,但你還是小氣鬼。」
有這句話袁灼就滿足了,他大度的道,「好吧,那我就是小氣鬼。小氣點有什麼不好,都省下來給你。」
梁淮波抿著嘴,「誰要你的。」
「不要也給。」袁灼故意學梁總的語氣。
見梁淮波瞪他,袁灼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母親和你父親離婚,她?」
聽出他話里的猶豫,梁淮波淡淡道,「她很好,現在還是享譽國際的知名畫家。上次在倫敦她的畫壓軸拍賣,你應該也聽過。」
這個描述過於耳熟,袁灼皺起眉,冥思苦想,隱約記得梁總提過她的名字,「季如風?」
「嗯。」
眼睛逐漸睜大,袁灼想起了什麼,但沒說出口。
梁淮波沒注意他的表情,談到母親,他情緒有點低落。目光從火盆掃過,見到墓碑時,他嘆了口氣,站起身,「算了。」
「怎麼?」袁灼顧不得糾結,緊跟著站起來。
「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但我印了些公司的報表。」
阻止他的動作,梁淮波轉過頭,「我去車上取,你在這等我。」
「……好。」
見到梁總背影走出墓園,袁灼猶豫著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喂,媽?問你個事,季阿姨她全名叫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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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外僻靜無人,空蕩蕩的,門衛也不見蹤影。
黑色的卡宴獨自停在門外,沒有其餘車輛。
梁淮波打開車門時,思緒飄蕩了下。
父親的忌日對他來講,總是糾結又孤獨的。面對那個沉默的墓碑,一開始他無法接受,隨後覺得可笑。他的死似乎證明了他理念的錯誤,商業啊生意的,到死全是一場空。
有繼承人又怎樣呢?
燃燒全部人生扛起的事業,就這麼讓人繼承,他真的甘心嗎?
就算後繼者做得再好,死去了也無法看到。要是非覺得泉下有知,還能看見世上的事。像他那樣蔑視感情的人,看見往日自己的位置上坐著後來人,恐怕也是嫉妒多于欣慰吧?
終其究底,是無意義的。
到死前最後留下的,還是他人生最鮮活的那段體驗,那段他追回不得、只好詆毀的感情。
站在那個墓碑前,梁淮波多少次想要出言嘲諷,用最辛辣的語言諷刺他的失敗和自欺,最後卻又覺得這也是無意義的,因為死人是聽不到的,聽見的只有活人的掙扎。
而他過去的缺失和痛苦,也無法憑藉對死人的控訴得到緩解。
要是還哭唧唧譴責先父,估計也只會讓人覺得可憐。
於是梁淮波只好沉默,但這沉默也是他的秘密。
所以他總是孤身前來,保鏢也被排除在外。
好在,袁灼成了那個例外。
想到這,他心裡一暖。他想,自己是有在變好的,這比對死人說話有用得多。
「淮波。」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柔軟的呼喚。
熟悉的聲音在轉頭之前,就知道來人是誰。
他放下文件,關上車門。
果然是那個不想見的熟人。
蘇青一步步走近,看著梁淮波以往從不會在他面前露出的表情:冷淡、不耐,充滿距離感。
背身倚在車門上,看著他的同時,不經意看過墓園大門。
蘇青知道他不想自己跟著打擾,才會站在這聽他說話,否則恐怕會像上次一樣,轉身就走。
笑意加深,不枉他特意選在這樣的時機。
「好久不見。」
梁淮波手還放在車門把手上,餘光注意周圍,「你怎麼找來的?」
蘇青言笑晏晏,「我起碼跟了你兩年,總不至於連這兒也找不到。」
「注意言辭。」梁淮波眉眼微皺,「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
蘇青臉一沉,「你想把我們的兩年都抹去?為了那個姦夫?」
這話說得突兀又沒道理,梁淮波不解地問,「我抹去什麼?我們那兩年是什麼關係?」
「你說是什麼關係?」蘇青曖昧地反問,「什麼關係,讓梁總肯給錢給人,幫人飛黃騰達?我想你也不是做慈善的吧?」
他拉進了彼此的距離,無視梁淮波向後躲的動作,伸出手作勢拉他,「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但我已經改好了。之前是我不懂事,我們重新開始不好嗎?難道,我還比不過那個硬邦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