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摩是讓人聞之色變的特情司司長,他猶豫了許久,最終睜隻眼閉隻眼,以儘可能溫和的手段拷問單無綺。
但每次結束拷問,薩摩看著筆錄本,都會陷入沉默。
上面寫滿了邏輯正確的廢話,是標準的口供模板。
即使單無綺失去了大部分記憶,但反審訊的本能已經刻進她的骨子裡。
薩摩回憶起首長的評價。
——不管她有沒有失憶,都是一樣的頑皮賴骨,你要對付她,除非抓住她的七寸,不然她反口就能把你拆吃入腹。
但現在……
薩摩看著蹲在電梯角落的單無綺,一瞬間頓悟了首長的話。
單無綺惜命。
她的命就是她的七寸。
時間一秒秒過去,電梯門自動合上。
薩摩看著單無綺絕望的眼神,本能地觸碰按鈕,想把電梯門重新打開。
梅突然盯向薩摩,左眼蘊著警告。
薩摩愣了一瞬。
電梯門合上了。
沉悶的嗡鳴聲中,電梯緩慢而堅定地開始上升。
「……抱歉。」薩摩拉低帽檐。
他看著鐵灰色的電梯門:「我……果然還是更害怕梅。」
*
單無綺縮在電梯角落。
梅露出的左眼盯著單無綺。
「你很怕我?」他的聲音極輕,分辨不出情緒,「我聽說了你的事,特情司的那群小兔崽子說,你失憶了。」
單無綺微微抬頭。
「站起來!」梅的語氣驟然變得冷厲,「這樣畏首畏尾,像什麼話!」
單無綺「嗖」地一下站起來了。
單無綺失去了大部分記憶,但她連異種都敢隨便殺,如今面對梅時,骨子裡冒出的恐懼卻攫住了她的神經,讓她一絲掙扎的心思都生不出。
她認命地閉眼。
「……你殺了我吧。」單無綺說。
電梯嗡嗡上升,封閉狹窄的里,只有梅和單無綺兩個人。
單無綺站在原地,雙眼緊閉。
一隻手突然揉上她的發頂。
單無綺睜開一隻眼睛。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梅的臉龐有些蒼白。
他的確十分虛弱,單無綺的感覺並非錯覺。
「你被流放時,首長將我調走,我跑到城牆上時,你的背影已經看不見了。」
梅的左眼看著單無綺,其中閃爍的光芒也許可以稱作「溫柔」:「我從沒想過你還能回來。你出現在城牆下時,我的大腦瘋狂示警,理性告訴我你是異種,感性告訴我你是人類,於是我用麻醉彈替換了子彈,朝你開了一槍。」
單無綺微弱地問:「……必須朝我開槍嗎?」
「我是執行司司長,執行員的典範與標杆,你說我能不開槍嗎?」梅說。
單無綺眨了眨眼。
她放下環住身體的手臂:「我以為你是殺人不眨眼的人形兵器呢,沒想到你挺有人情味的。」
「你的腦子被牆外面的異種吃掉了嗎?」梅怒斥道。
單無綺再次摟住自己。
梅眼神冰冷:「放下。」
單無綺放下手臂。
「是薩摩那個狗崽子說的,對吧?」梅的左眼凌厲地盯著單無綺,目光好似剔骨尖刀,「你在禁閉室待了三天,他也拷問了你三天,你竟然還能相信他的話,你是斯德哥爾摩症患者嗎?」
單無綺:「……」
單無綺:「是我亂猜的。」
「別被薩摩唬弄了,他最擅長利用自己那張無辜的臉。」梅的語氣恨鐵不成鋼,「但他有一點好處,他不會說謊,只會把真話排列組合,用另一種方式來騙人——你也沒猜錯,我的確殺人不眨眼。」
「那……」
「但我不會殺你。」梅打斷單無綺。
單無綺懷疑地盯著梅。
叮!
電梯提示音響起。
緊閉的電梯門緩緩打開。
撲面湧來的明亮光線中,梅摘下斜戴的帽子,露出藏起的右眼。
——他的右眼沒有眼球,只有一個空洞的眼窩。
單無綺目瞪口呆。
「要殺你的話,三年前我就下手了。」梅好笑地哼了一聲。
他僅剩的左眼倒映出單無綺的臉,仿佛一面淺灰色的鏡子。
「我的右眼是被你抓瞎的,我摘除了它。」他說,「那年我們大吵了一架,你執意尋死,我極力勸阻,你像不聽話的野貓一樣亂叫亂抓,逼我撒開了手——你不記得這些了,沒關係,你只需要記住,我永遠、永遠不會殺掉你,除非你不再是單無綺。」
梅伸出一隻手,將單無綺推出去。
他的力道極輕,仿佛推搡一隻小貓。
單無綺走出電梯,回頭看向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