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那個男人告訴你的,對吧?」零低低地笑了一聲,「但連他都不知道,我被你們捉住了兩次。」
兩次?
單無綺皺眉。
研究所的創始人們去世後,零一直在培養罐里沉睡。
如果他被捉住了兩次,那麼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單無綺想起零對她講的,築牆者的故事。
講述那個故事時,零的口吻仿佛一個親歷者。
城牆建起之前,零和築牆者……是否早已相識?
「我的誕生,比你們想像得更早。」零的眼神飄忽了一下。
他扭頭看向窗外。
高聳的城牆隔絕了夜色,但月光依然澄澈地撒落大地。
猶如數百年前。
猶如億萬年前。
「科學的盡頭是神學,科學域之外是不可知域,在人類踏出那個已知的圓圈時,走出的每一步都要向神明祈禱。」零的聲音輕得仿佛一縷夜曲。
單無綺無法判斷零的話是真是假。
現在的人類仍然掙扎在溫飽線上,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命題。
他們猶如一群走出叢林的長毛猴子,一邊用打來的獵物充飢,一邊眺望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浪花。
他們的方舟還未搭建。
他們的文明還未啟航。
「我是上一紀人類創造的實驗體,一個從無到有誕生的生命,每一個基因片段都經過精心編輯。」零道,「創生是科學的禁忌,但像我這樣的存在不止一個,我的誕生,並非他們打破的第一條禁忌,也並非他們打破的唯一一條禁忌。」
他仿佛真的在回憶,而非編織彌天的謊言:「逃出來前,我終日沉睡在培養罐里,等待被電流喚醒,進入下一場未知的實驗。」
「但一個小研究員放走了我。」
「我還記得她的臉,她的山根上有一片褐色的雀斑,頭髮和眼睛都是褐色的,戴著一副紅色細框眼鏡——在人均四個博士學位的帝國研究所,她的長相著實算不上聰明。」
「她用特製安全錘錘爆了我的培養罐,我順著流溢的營養液滑到地面上。」
「隨後我發現,整個實驗室都亂糟糟的。」
「有什麼東西正在這座建築的地下鼓動著,像爆炸前的蓄勢,像巨龍的心跳。」
「我逃跑了,無需旁人多言。」
「實驗體逃逸是Ⅱ級事故,但走廊上,各種各樣的實驗體都在逃跑。還有那些研究員,頭髮散亂,眼鏡斜掛在臉上,毫無形象可言。」
「他們也在逃,和我一樣。」
「我跑出實驗室,我第一次看到了天空。」
「但那片天空,和我被灌輸的記憶截然不同,既不是燦爛美麗的白晝,也不是幽靜深邃的黑夜,而是一片搖搖欲墜的猩紅。」
「那種來自地底的鼓動感更強烈了,整個世界都在震顫。」
「我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亂跑,耳邊充斥著尖銳的鳴笛聲。」
「然後,一場毀天滅地的大爆炸爆發了。」
零的聲音停住了。
那張屬於維沙爾的稚嫩臉龐上,充斥著劫後餘生的後怕,額頭上遍布著豆大的冷汗。
單無綺喃喃道:「大災變……」
「我不知道大災變是怎麼爆發的,那個時候,我甚至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麼。」零繼續道,「醒來後,我在荒蕪的大地上毫無目的地流浪了很久,我遇到了一些實驗體,日後,他們被你們稱為『異種』。」
「上一紀人類殘留在地面的裝置一一損毀了,它加重了污染。我遇到了一隊人類,他們似乎是上一紀的學者,但踏進污染區後,他們無一例外,紛紛死去了。」
「他們如同一簇簇熄滅的火種,這片大地因此沉寂了很久。」
「之後,我找到一處喜歡的廢墟,在裡面陷入沉睡。」
「直到一陣腳步聲將我驚醒。」
「我從廢墟里鑽出來,上面已經長滿了植被。」
「我小心地滑行過去,看到他們穿著簡單的衣服,毫無防護。」
「於是我出聲,告訴他們這裡很危險。」
「我被順理成章地帶回去了,關住我的,甚至只是一個脆弱的木頭籠子。」
單無綺定定地盯著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