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單無綺的等待中,阮真莎道:「如果殺掉他,他體內的混亂意識就會被釋放,外城將會陷入混亂和瘋狂。」
單無綺求證道:「零,阮女士說的是真的嗎?」
「大災變之前,帝國研究所爆發過一起二級事故。」零道,「一個實驗體吞噬了四個實驗體的意識,被擊斃後,它釋放的混亂意識,讓研究所封禁了整整一年。」
柳法大腦中的意識,絕對不止四個。
如果貿然殺掉他,外城將成為一片鬼域。
「但是,我發現,當柳法即將瘋狂時,他會來到一個地方。」阮真莎道。
外城,福利院。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晴空萬里,陽光撒下天際,落在玩耍的孩子們身上,猶如蒙了一層燦爛的金紗。
阮真莎穿著黑色長裙,蒙著細格黑紗,安靜地坐在不遠處。
她仿佛一尊潔白的瓷偶。
漆黑的長裙穿在她的身上,為她增添了未亡人的哀傷。
這座福利院,是阮真莎用柳法的遺產置辦的。
福利院的牆皮已經開始剝落,空間十分逼仄,地段也不算很好。
它在內城或許算不上什麼,但在外城,它給了孩子們一個最好的童年。
因為頻繁使用精神力,阮真莎的靈魂已經趨於潰散,若非贖罪的執念,她已經在某個不起眼的夜晚死去了。
但她的生命仍然在飛速流逝。
即使溫暖的陽光撒落大地,阮真莎仍然坐在陰涼處,因為她已經無法承受太陽的照耀。
阮真莎半異化的大腦中,一個顯眼的坐標不停地閃爍著。
那是柳法的坐標,和阮真莎只有一牆之隔。
阮真莎從未想到,柳法竟然離她如此之近。
阮真莎更未想到,在柳法的坐標靠近她後,那紊亂瘋狂的精神波動,竟然緩緩平靜了下來。
仿佛回到溫床。
仿佛墜入夢鄉。
「如果可以,我願意說服柳法,陪伴他前往牆外,前往一個渺無人煙的地方。」阮真莎道,「我和他,在決定重啟集體決策項目的那一刻起,就是人類的罪人了,把我們流放牆外,已經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你能說服他?」
「我能說服他。」
「為什麼?」
「也許因為他愛我吧。」阮真莎垂眸淺笑,蘊著淡淡的哀傷,「我和他的婚姻,只是父輩間的一個約定,但仔細想來,在這段婚姻中,他一直托舉著我,即使我為他孕育了一個女兒,他卻比我更加憔悴。」
單無綺問道:「你愛柳法嗎?」
阮真莎低頭一笑。
她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
黑色的手套下,是一雙非人的鱗爪。
「我不愛他。」阮真莎答道。
「你是他的妻子。」單無綺提醒道。
「是的,我是他的妻子。」阮真莎柔順地解釋,「但婚姻只是一紙契約,愛不是必要條件。我知道自己不愛他,因為我知道他愛我,他對我釋放的愛意,在我的心頭從未萌生過。」
單無綺沉默。
單無綺和阮真莎的對話,橫跨了大半個基地。
前者是禁閉室里戴著鐐銬的囚徒,而後者,是封閉在福利院裡的一抹幽魂。
精神連結傳來的漣漪,純淨而真摯。
阮真莎沒有欺騙單無綺。
阮真莎說的是真的。
她真的打算帶著丈夫離開城牆,即使旅途的終點是死亡。
阮真莎沒有點明柳法的位置,但單無綺已經聽明白了。
單無綺低下頭,看著吃得見底的飯盒。
雖然是牢飯,但色香味俱全,底下還壓著兩個大雞腿。
愛是難解的謎題。
薩摩又對自己懷揣著怎樣的心意呢?
良久,單無綺問道:「他的靈魂還安寧嗎?」
單無綺默許了阮真莎的選擇。
同時,單無綺默許了阮真莎短暫的包庇。
單無綺沒有說出「柳法」這個名字,而是用了一個含糊的代稱:他。
阮真莎垂眸。
她感受著柳法的精神波動:「很安寧。」
「穩住他。」
「是,單副官。」
鐵欄外傳來腳步聲。
單無綺切斷和阮真莎的談話,抬起頭看向鐵欄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