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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想像,我的父親竟然如此罪大惡極,而他想假死掙脫的,正是四部的通緝和追殺。」阮禾道,「但最終,我接受了這個事實。」

「如果我的父親真的是基地的罪人,身為團結部黨員,我會毫不猶豫地對他開槍。」阮禾的聲音輕柔至極,裡面蘊著深深的悲傷,「但是,我想要知道,我的父親犯下了何等滔天的罪孽——以黨員的身份向他開槍後,我……會以女兒的身份為他送終。」

單無綺安靜地看著阮禾。

那道兩難的選擇題,單無綺已經有了答案。

在阮禾的注視下,單無綺伸出雙手,捧住阮禾的臉。

單無綺的十指軟化、延長,帶著異種體溫的觸手纏繞住阮禾的耳朵。

與此同時,另一根觸手垂落地面,沿著門縫滲入室內。

一瞬間,阮禾的耳中出現了許多聲音。

她聽到了室內沉緩的呼吸聲,聽到了椅子承重的吱呀聲,聽到了老舊牆皮的剝落聲,聽到了陽光照在玻璃上,因受熱而發出的尖銳爆鳴聲。

一切存在著的聲音,巨細無遺地進入了阮禾的耳朵。

阮禾的眼神微微發愣。

這就是異種的聽力麼?

突然,柳法開口了。

柳法的聲音低沉得近乎耳語,但在單無綺的操作下,對人類而言微不可聞的低語,變成了字字清晰的廣播。

「你是否好奇過,為什麼我執意要重啟蜂群意識?」柳法問道。

蜂群意識。

集體決策思維項目。

單無綺眼神一凜。

單無綺看向阮禾,發現阮禾的表情沒有一絲迷茫或驚訝。

——進入四部後,阮禾通過自己的努力,已經知道了不少雪藏的秘辛。

阮真莎道:「我的確好奇過,但最後,我把一切歸因於你的師父——你被他撫養長大,本應繼承他的衣缽,成為下一任研究所所長,擁有一份光明的未來,但……」

阮真莎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切盡在不言中。

柳法的師父是波利·薩恩奇。

他曾是研究所所長,他重啟了這個塵封百年的項目,又把女兒佩特拉當成實驗體,將佩特拉改造成了不老的怪物。

波利·薩恩奇因此被流放。

他在牆外寫下了一本筆記。

而那本筆記,經由壁外調查,一番兜兜轉轉後,又回到了柳法的弟子,現任研究所所長藍心的手中。

命運是一個輪迴,裡面充斥著凡人的哭聲。

阮禾的眼珠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她咬緊嘴唇,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突然,一隻手輕輕握住阮禾的肩膀,又將阮禾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阮禾抬起臉。

單無綺低下頭,捂住阮禾的耳朵。

「我可以幫你過濾一些不必要的信息。」單無綺的語氣十分輕柔,「如果你不想聽下去,立刻告訴我。」

阮禾倚著單無綺的胸口。

她想起外城人對單無綺的崇敬。

即使是現在,外城人仍然習慣稱呼單無綺為「單副官」。

基地收回了單無綺的副官職稱,但在外城人心中,單副官永遠是單副官。

單副官這個稱謂,凝結著太多美好的情懷。

而單無綺……無論失憶與否,她都對得起外城人的這份情懷。

阮禾垂眸:「謝謝你,單姐。」

片刻後,阮禾道:「但不是現在。」

單無綺看著阮禾。

父親,母親,孩子。

一個孩子,即使他/她已是另一個小家庭中的父親或母親,但是,當他/她回到父母身邊時,便能短暫地脫去頂樑柱的重擔,承歡膝下,重新成為一個被保護的孩子。

阮禾是家庭中的孩子。

但現在的阮禾,沒有選擇成為被保護的那一方。

她直面著真相與痛苦,直面著命運的捉弄。

她無比堅強。

「師父被流放後,我心存不甘。」柳法自嘲地苦笑,「我不甘心跌落神壇,不甘心從萬人矚目的所長繼任人,淪為角落裡的塵埃。」

「懷著這個想法,我重拾起師父的研究。」

「一開始,我只想知道,蜂群意識為什麼會觸碰基地的逆鱗,明明其他研究——比如對特型血清的研究更加反人性,他們把上百個活人充作實驗體,其中,甚至包括了部分黨員。」

「但隨著研究的深入,我被這個項目深深地吸引了。」

「基地本就是一個巨大的蜂巢,而首長,則是統領群蜂的王。」

「首長的話是金科玉律,無人能夠忤逆。而那些愚民,他們像盲目的工蜂,用不同的舌頭說著相同的話。」

「他們讚美,他們景仰,他們瘋狂。他們將首長視為基地的太陽,單是聽到首長的名字,都會興奮地顫抖。」

「由於這份病態的狂熱,他們甚至忽略了客觀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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