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多尼垂下雙眸。
他說:「她是個異種。」
「你喜歡它。」佩特拉狡黠地說,她提出了兩個問題,安多尼否認了一個,承認了另一個,「哇哦,勁爆新聞!團結部最強戰力——現在是第二強了——竟然喜歡一個異種!」
佩特拉和她死去的父親一樣難搞。
安多尼想道。
佩特拉垂在前胸的頭髮可疑地晃了一下。
佩特拉輕輕摸了摸,仿佛撫摸一隻不聽話的小狗:「老安,你為什麼會喜歡一個異種呢?」
安多尼不語。
「你的女人緣很慘,老安。內城的女孩子更喜歡帥氣的男孩子,你這種粗笨的大塊頭,完全不在她們的擇偶範圍內。而外城的女孩子,她們根本不敢高攀內城人!——『你愛喝咖啡嗎?我要去餵雞了』,她們只會這麼對你說。至於男孩子嘛,我翻了翻腦中多出來的記憶,很可惜,你的愛好不在這裡。」
佩特拉的嘴巴像是淬了毒,「綜合考慮,和一隻異種白頭偕老似乎是你的最優選——但你喜歡佩佩,真的只是因為這些考慮嗎?」
安多尼仍然不語。
「我不這麼覺得。」佩特拉自問自答,「你是神職人員,在人口凋敝的基地,神父不需要守貞,只需要守貧和服從——做一個老實的窮光蛋,生一打能幹活的孩子,對基地的好處大大滴有。當然,我不知道人類和異種能不能生小孩,但是……」
「你閉嘴!」安多尼喝止道。
佩特拉來勁了。
她轉過身,眼睛亮晶晶,像一個終於沒有空軍的釣魚佬:「哈哈,你不老實,你這個假神父!」
安多尼緊緊地閉上了嘴。
「都說神父喜歡小男孩,可惜你的愛好不在這上面,但你也不算辱沒前輩的名聲,你愛上了一個小女孩。」佩特拉舔舔嘴唇能把自己毒死,「佩佩今年十五歲,把它在培養罐里發育的時間也算上,它今年十六歲……十六歲,也不是不行,至少合法了。」
基地的最低生育年齡是16歲,而最低結婚年齡是18歲。
這很荒謬。
但基地鼓勵生育,而婚姻本質上是兩個家庭的資產重組,某種程度上對提高生育率並不友好。
安多尼忍無可忍:「人類第一基地的法律,不對異種生效——我的意思是,你這是無稽之談。」
「我懂,我懂,目標無法選中嘛。」佩特拉捏著前胸的頭髮,「那麼說,你還算喜歡它咯。」
「是『她』,不是『它』。」安多尼道,「她叫佩佩。」
佩特拉沉默。
她開始回憶自己和父親為數不多的相處時光。
……
佩特拉的出生不在波利的預料之內,不如說,世上大多數孩子的出生都和偉大的愛情無關。
男女情好,套又太貴,於是一個孩子呱呱墜地了。
尤其波利是父方,還是個居無定所的浪子。
因此,當一個憔悴的女人牽著一個小丫頭,窘迫而期待地敲開波利的房門後,波利只覺得天都塌了。
「我不會養小孩!」波利抓住雞窩般的頭髮。
「我不要你養,老爹。」佩特拉伶牙俐齒,儘管她牙都沒長齊,「我老媽要病死了,她也不想找你,是我把她拖過來的。」
波利沉默了。
他在原地站了幾秒,又走回屋子,把僅剩的存款翻出來,然後抓起女人的手,放在對方枯瘦的手心裡。
「你好好治病,孩子我來養。別來找我了。」波利說。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女人含著淚光問。
波利誠實地搖頭。
幾天後,波利和佩特拉站在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刻著一個優美的名字,這個名字由佩特拉口述,波利明顯看出拼寫有錯誤,但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渣男!」小佩特拉說,「你這輩子到底有過多少個女人?」
「基地的最低生育年齡是16歲,但我13歲就有第一個女人了。」波利說。
「那結婚呢?」
「什麼結婚……」波利嘴比腦子快,但他的情商不上不下,剛好卡在話一說出口就意識到不對的程度,「呃,是18歲,孩子。」
「你和她扯個證吧,反正你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佩特拉說。
「她是個死人,基地不給辦。」
「那就扯個假證,剛好假證比真證便宜。」
一段時間後,一本紅艷艷的結婚證擺在了墓碑前——波利跑遍了所有能用的關係。
結婚證上,女人拼寫錯誤的名字被波利更正了——佩特拉看著波利熬得通紅的眼睛,憋回了涌到嘴邊的銳評。
「我窮了。」波利看著墓碑。
「爸爸。」佩特拉看著波利。
「我會給你找一對養父母。」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