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外城人的喜悅,甚至更上一層樓。
他們歡呼、雀躍、奔騰,仿佛慶祝著世上最盛大的節日。
不多時,筐里的麥穗拋完了。
單無綺所站的高台上,滿滿當當堆滿了金黃的麥穗。
「單副官!」外城人簇擁在高台邊緣。
他們站在台下,向台上的單無綺伸出一雙雙手臂。
單無綺下意識想要跳下高台,但那些手臂將單無綺高高舉起,把她重新推回了高台上。
「單副官!」外城人七嘴八舌道,「單副官!」
戴文躲在暗處,雙眼哭得淚汪汪。薩摩站在一旁,全程一聲不吭。
薩摩安靜地凝視台上的單無綺。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單無綺。
單無綺總是冷漠如冰,但此時此刻,她的表情像黃油一樣融化了。
跳動的火光中,她的眼睛恍惚又失神,雖然看著眼前的人,卻又像是透過他們,看著另一群人。
你的心裡在想什麼?
看著台上的單無綺,薩摩忍不住輕聲呢喃。
這個問題,薩摩最終沒有問出口。
第一個豐收月結束,緊接著就是第二輪播種、生產。
在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飄落前,外城終於完成了糧食儲備的最後一道工序。
小孩穿著新鞋,在逐漸結實的凍土上奔跑。
單無綺推開窗,看著從天空飄落的、紛揚的雪花,呵出一口薄薄的白氣。
簡陋的小屋子一塵不染,薩摩放下擦拭乾淨的水壺,倒上一杯熱水,遞給窗邊沉思的單無綺。
「你在想什麼?」薩摩問。
「我在想……第二年我該做什麼。」單無綺接過水杯,盯著窗外的細雪,「我好像已經愛上這裡了。」
薩摩盯著單無綺光潔的側臉:「我也是。」
單無綺吹了口熱水:「是因為梅不在這裡吧?」
薩摩沉默。
「你每次見到梅,就像耗子見到貓。」單無綺的聲音輕飄飄,卻仿佛一記重錘,敲醒薩摩沉睡的心靈,「你是亨特家的小少爺,身份尊貴,而且,將來的你必然成為司長,和梅平起平坐……你為什麼害怕他?」
薩摩的嘴唇蠕動了幾下,沒有說話。
「你喜歡我。」單無綺戳破窗戶紙。
薩摩依然沉默。
單無綺轉過身,看向身後的薩摩。
——薩摩的臉上一片死寂,仿佛被神明宣判了死期。
「……你真的喜歡我。」單無綺的語氣更加肯定了。
薩摩眼睛微微睜大。
他終於反應過來,單無綺剛才居然在詐他。
薩摩喉結滾動。
幾秒後,他低下頭:「師父……」
「抬起頭。」單無綺的聲音仿佛從天外傳來。
薩摩下意識照做。
他撞入了一雙波光粼粼的藍眼睛。
「我知道你的心意。」單無綺憐惜地看著薩摩,「但你太小了,你還只是個孩子,你生命中出現的女性絕不止我一人——當你遇到你的此生摯愛,你會明白,你現在的感情不過是對年長者的依賴。」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薩摩想立刻反駁。
但單無綺的神色脆弱而悲哀,仿佛一個血淋淋的傷疤正在揭開。
薩摩忽地想起單無綺的身世。
——她不知生父,連生母也將她拋棄,她和她的哥哥相依為命,她必然不可能相信愛情。
薩摩的睫毛微微顫動。
他低下頭:「……我明白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太年輕了,也太弱小了,他既沒有政治資本,也沒有社會地位,更沒有被世人認可的財富與見識。他空有一個尊貴的姓氏,而這份尊貴來源於他的家族,卻非他自己的拼搏。
單無綺鬆了一口氣。
她說不清是如釋重負,還是悵然若失。
總之,這不是一場令人愉悅的談話,無論起因、經過和結果。
「把戴文叫來,我們一起商定明年的拓荒計劃吧。」單無綺道,「等冬天一過,下一個春天又要忙碌起來了。」
……
不等第二個春天來臨,單無綺離開了外城。
首長諭令,要求單無綺本人立刻返回內城。單無綺甚至來不及和薩摩等人告別,就跟著傳令官返回了內城。
單無綺離開內城時,月台空無一人。
單無綺回到內城時,月台人滿為患。
一下車,無數長槍短炮對準單無綺的臉,記者們高舉著採訪材料,對十七歲的單無綺發出一連串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