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失去了女主人,孩子們在墓碑前痛哭。
這一刻起,阮禾失去了所有家人。
她的母親被*蓋婭*奪走了靈魂,只餘一具空洞的軀殼。她的父親被工蜂的怨恨剜蝕,肉身腐爛凋敝,唯有殘缺的靈魂被孢子吸收,成為新伊甸的一部分。
單無綺安撫阮禾,又馬不停蹄地籌備新事項。
她必須去廢土深處看看。
伊甸成功復活,為全人類再次延續三百年的壽命,但三百年後呢?
更何況,末帝赫爾漠斯還在一旁虎視眈眈。
末帝不惜覆滅一整個輝煌的帝國,只為讓人類種族從零開始。理想的高台總是屍骨累累,末帝擁有近乎無盡的壽命,一旦新人類露出弱點,他會立刻伸出封喉的獠牙。
首先,單無綺確認了內外兩城的情況。
外城和異種安置區已經初步交融,有伊甸監督,那些異種不會對外城人造成有效威脅。
內城,相比上任首長在任時,如今的內城人心頭新添了一絲陰霾。
單無綺將世界的真相撕開了一角,血淋淋的事實讓內城人意識到,烏托邦只是一個虛偽的謊言,他們時刻行走在萬丈深淵之上,不經意就會跌得粉身碎骨。
九條禁令開始崩塌,新的信仰在內城萌芽。
內城人不再信仰上帝——雖然宗教本就不合法——轉而信仰樂土教。教義中,保護罩之內是人類最後的樂土,伊甸作為神的代行者,在內城人眼中宛如降世的天使。
伊甸向單無綺請示:「您要禁止樂土教嗎?」
單無綺沒有明確表態:「你這句話,我就當沒聽過。」
——不贊同,不反對,不宣傳,不禁止。
——有信仰不是壞事,只要能維持安定,穩固人心,單無綺不介意她的頭頂上多一個莫須有的神。
其次,單無綺將四部清洗了一遍。
經過行刑場大清洗後,所有黨員皆如驚弓之鳥。他們在四部這套權力系統里爬得越高,就越捨不得榮華富貴,而單無綺狠厲無情,她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不見血決不罷休。
藍心所長表示:研究所急需大量實驗體,活的最好,死了也行。
藍心,以及研究所全體黨員皆已注射血清。
他們之中,沒有異變的繼續研究,異變的成為實驗體。每一天,實驗室都在進行大型狼人殺,上一秒還舉著手術刀的研究員,下一秒就有可能綁上手術台。
狼性文化在研究所展現得淋漓盡致,這裡全是狼滅,沒有一個孬種。
藍心是四部第一個表態的人,她打開了潘多拉魔盒,讓那些埋頭裝死的人不得不從沙堆里拔出腦袋。
接下來的一個月,四部的情況精彩紛呈。
狗咬狗,互潑髒水,拔起蘿蔔帶起泥。舉報信和時政新聞滿天飛,擋槍的擋槍,落馬的落馬,向上爬的向上爬,渾水摸魚的渾水摸魚。
許多人降職了,許多人擢升了,今天的長官可能就是明天的獄友,今天的下屬可能就是明天的上司。官官相護的關係網在這一刻形同虛設,那些手眼遮天的吸血蟲,變成了一起蹲號子的難兄難弟。
行刑場的槍聲比過年的鞭炮還響,薩摩的彈匣空了一匣又一匣。
飛雪一樣的舉報信中,單無綺發現了一個意外收穫。
莊修文,原屬團結部調查司,他在單無綺視野里消失了很久,如今,卻以一封舉報信的形式,重新出現在單無綺眼前。
單無綺特意找到了莊修文——他正在床前服侍生病的母親,和他兩鬢斑白的父親一起。
莊修文顯然沒料到單無綺會親自過來。
單無綺把那封舉報信拍到桌上:「你為什麼舉報你自己?」
莊修文張了張嘴,想要狡辯:「我……」
「別以為你用左手寫字我就認不出來了!思想考試之前,你的十三封信件模板讓我的頭髮掉了一把又一把。」單無綺屈起指節,敲了敲放在桌上的舉報信,「招妹啊招妹,你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靠自污來激流勇退呢?」
聽到「招妹」這個稱呼,莊修文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被單無綺戳穿心思,深深垂下頭,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
良久,莊修文喃喃道:「……我以為您變了。」
「我的確變了,屁股決定腦袋,代理首長和見習調查員不會做出相同的決定。」單無綺無奈地嘆氣,「但是,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把槍口對準無辜的人?」
莊修文徹底失語。
他看向牆壁,一張全家福照片掛在牆上,父親、母親、兒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我想離開四部。」莊修文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