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想起那日,七夕佳節,白日裡忙著定親的諸多禮節,好容易熬完了,她雖然累,卻睡不著,點著燈,在窗下看書。
正對著滿牆月光樹影,忽見枝影動搖,她聽到門外有誰喚她:「阿陵妹妹。」那聲音輕輕的,等她披上了外衣出門,恰見這中天風露里,獨立著個少年郎,朝她眉眼彎彎地笑著。
他們倆都沒睡著,這夜裡牛郎織女相會,想必也是睡不著的,他們便出門逛燈會去了。
連瀛洲各種河水支流極多,水上遊船來往,立在船頭時,並肩看著逐漸後退的街市夜景,陸承望悄悄地拉了拉她的手。溫熱的手指,輕輕給她手腕套上這紅珊瑚的手串。
稚陵不無得意地晃了晃手腕,抬眼看著魏濃,說:「什麼時候魏姑娘跟殿下定了親,讓殿下送你一串一百單八顆的。」
被魏濃輕嗔道:「你倒是這麼快就定下來了,我的事,可還沒影子。我都快要愁死了。」
稚陵說:「定是定了,但出嫁還早呢。你爭取爭取,說不準還比我要早。」
魏濃奇怪說:「誒,為什麼?他們陸家不著急麼?」
稚陵微微一笑,垂眸輕輕摩挲這珊瑚珠串,珠串里還有一顆與旁的不同,陸承望說,那是他在法相寺求的一顆高僧舍利子,願她平安康健。
她應道:「哪裡是陸家啊,是我爹爹娘親他們說,要再留我留個幾年。」
稚陵頓了頓,掰著手指數:「一來呢,是瞧瞧陸公子有沒有能耐,耐得住性子等我、包容我,觀察觀察他的人品和心意;二來呢,看看他將來的前程,能不能讓我坐享清福;三來呢,我爹娘也捨不得我,我定親那幾日,我娘偷偷哭了好幾回,暗地裡跟我爹說,好好兒養大的姑娘要是出嫁了,以後見不著了,怎麼辦哪……。」
說起這個,稚陵也微微蹙眉,輕輕嘆氣:「若真要去益州,山長水闊的,還真真見不到我爹娘了……」
魏濃倒覺得,世上沒有什麼兩全的方法,十分老成地寬慰她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稚陵抬起頭來,恰好看到這缺了小半的月亮,高高掛在深藍色的天幕上。
這薛相爺獨生愛女掌上明珠定親一事,雖然兩家都十分低調,但消息傳開以後,卻叫天底下許多人心碎一地。
誰人不想娶薛大小姐,那可是相爺捧在手心裡的女兒,若是娶她,將來的前程不可限量,好處數不勝數。可惜沒有門路的,別說娶她,連見都沒有見過她,這位被相爺仔仔細細藏在匣中的明珠,尋常人連個影子也碰不著,遑論是接近她示好。
消息鬧得滿城風雨,除了一潭死水般的禁宮,——仍舊是一潭死水,沒有什麼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