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夬自嘲道:「我和陸離都這樣了,生出來的孩子又能是什麼好東西。」
王湮沒說話,媯夬自覺失言,抿緊了嘴唇沒再說話。王湮看了他一眼,無奈道:「你就這麼恨他?」
「……不然呢?我還應該對他感恩戴德嗎?」
王湮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有時候,別太相信自己的判斷。」
「什麼意思?」
媯夬皺緊眉頭看向王湮,然而王湮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起身道:「言盡於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陸離那邊了。」
媯夬想著王湮的話,只覺頭痛欲裂。他活了百來年,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太多。樁樁件件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後來就乾脆放下,不再去想。
可不想是逃避。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
王湮到另一邊時,正巧遇到宮人給陸離送藥。他皺了皺眉,冷臉遣退宮人後,將藥拿了過來,皺眉道:「這便是那安胎藥?」
陸離點點頭,有些難堪地蜷緊了手指:「他們,都知道了?」
王湮坐在他身旁,道「沒有。」
陸離垂下眼,沉默半晌,想張口說些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王湮看得出來他有些委屈。
也對,他經歷的事情,換成誰都得委屈。
分魂之後,媯夬和陸離變成了兩個極端。一個暴躁似火,什麼情緒都浮在表面。
而另一個則平靜似水,深邃無波,教人難以看透。
手心手背都是肉,媯夬那邊還好,王湮最擔心的是陸離。
他脾氣太倔,又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緒,有什麼委屈難受都選擇自己默默咽下。他太平靜了,平靜得宛若一潭死水,只有牽扯到有關媯夬的事情,他才會真正有血有肉地活過來。
可惜。
對於太多太多事,陸離和媯夬都保持著一個不說,一個不問的態度。
殊不知這樣會把對方越推越遠。
想到這兒,王湮回過神來,問道:「委屈了?」
陸離搖了搖頭,但仍抿著唇不肯說話。王湮剝了塊糕點塞他嘴裡,瞧見他錯愕的眼神,心下嘆氣,道:「小離,我是說過,你要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但那並不意味著你必須將自己完全隱藏起來。」
糕點食之無味,陸離揉了揉眼睛,將睫毛上粘上的淚水拭去,頭偏向了一邊,悶聲道:「我知道。」
……死倔崽子。
王湮見說不動,只好放棄,轉移話題道:「安胎藥你喝了?」
陸離搖了搖頭,「沒有。」
「嗯,先放著別喝,我去看看那女人又要作什麼妖。」
陸離聞聲,皺眉問道:「舅舅,淵海的陣法是不是壞得越來越嚴重了?」
王湮若有所思道:「我回來時,陣法確實比往日弱了不少。」
安胎藥……陣法……
陸離始終想不通這兩個詞之間的聯繫。
如果那女人是要他和媯夬的孩子,那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一個畸形得不能再畸形的孩子,究竟會有什麼作用?
頭又在隱隱作痛,陸離強迫自己停下思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衣袖滑下,王湮無意間瞥見他小臂上若隱若現的藍色龍鱗,臉色一變,將他的手拽了過來,質問道:「你做什麼了!」
陸離身體一僵,王湮怒道:「我是不是說了,讓你別輕舉妄動,我回來會想辦法!」
兩人僵持半晌,王湮強迫自己壓下怒火,鬆開陸離的手,咬牙切齒罵道:「小兔崽子,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又瞞著我做事。」
「……對不起,舅舅。」
王湮沒忍住,往他腦袋上來了一記,沒好氣道:「別跟我對不起,你是我祖宗,我可受不起你這句話。」
陸離低下頭,又在無措地摩挲自己的衣角。王湮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你為他做了這麼多,他知道嗎?」
「他不知道。」
王湮替陸離回答了這個問題,隨後又接道:「他知道安胎藥的事,你知道他怎麼說的嗎?」
「他說,如果那個畸形兒生下來了,他會親手把他掐死。」
陸離沉默半晌,才故作冷靜開了口:「我們不會有孩子。」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卻是莫名顫抖了起來。王湮看了他一眼,罵道:「無可救藥。」
說完,便怒氣沖衝出了門。
腳步聲逐漸遠去,陸離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半晌沒動。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