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哪兒是安慰。
這分明是一個強硬的要求。
他總在逼自己。
他好像把自己哄好了，眼淚卻早已浸濕臉龐。於是他一邊轉身，一邊擦著自己臉上的眼淚，一邊不厭其煩地哄著自己：「不哭。」
「不哭。」
他極其理智。
可情緒是情緒，理智是理智。
理智又怎麼能控制得住情緒呢。
於是他終於崩潰了。
眼淚順著手指縫隙淌下，陸離捧著臉跪倒在地，小聲嗚咽著。手腕的傷口隱隱作痛，眼淚像是劇毒，源源不斷腐蝕著正在痊癒的傷口。
血水落到地面，隱隱約約散發出紅光。轉瞬即逝，等到陸離收回手時，原地早已恢復了平靜。
陸離盯著地面看了許久，方才擦盡眼淚，跌跌撞撞起了身，朝著殿內走去。
烏雲經過，天地剎那間陰暗一片。
陸離腳步一頓。
「殿下!你怎麼了!」
小鳥焦急的聲音驀地傳來，陸離遲鈍地轉頭望去，正好迎上了他帶著擔憂的目光。
他牽了牽嘴角，正欲說些什麼，小鳥卻早已撲棱著翅膀飛到他面前，拼命地拽著他的衣角往裡走，道：「殿下，走，我、我給你上藥。你、你痛不痛啊，嗚嗚嗚，我給你吹吹。」
陸離回過神來，想說自己沒事，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沉默半晌，他伸出手摸摸小鳥的羽毛，喃喃道：「小鳥，我好像有點難受。」
小鳥笨拙地叼起藥瓶，伸出翅膀給他上著藥，安慰道：「殿下，你受委屈了嗎，願意說給我聽嗎?」
陸離搖了搖頭，又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小鳥給他上好藥後，認真道：「那等殿下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我隨時都可以聽的。」
「好。」
小鳥飛到他懷裡，摸摸他的手腕，安撫似的，翅膀輕輕在他手腕上拍打：「殿下不哭。」
陸離眼眶發了紅，將頭偏到一側，閉上了雙眼。小鳥拍拍他的小臂，小聲道：「殿下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希望你永遠開心。」
陸離什麼也沒說，只是將小鳥攬在懷中，輕輕摸著他的脖頸。
在殿中待了許久，直到陸離心情勉強平復下來，小鳥才仰頭看向他，問道：「殿下，你要喝水嗎?要不要我幫你倒水?」
「我自己來吧。」
「好。」
小鳥猶豫片刻，又開口道：「要吃藥嗎?你好像發燒了。」
陸離點點頭，道：「吃。」
小鳥鬆了口氣，又撲棱著翅膀起身去給陸離找藥。忙活半晌，陸離身上的溫度勉強降了一些。他拿出巾帕將小鳥身上的血漬擦乾，又柔聲同他說話：「謝謝你，小鳥。」
小鳥往他的手心裡蹭了蹭，道：「不用和我道謝的，殿下。」
陸離輕聲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小鳥在他懷中躺了半晌，用翅膀揉了揉自己毛茸茸的肚子，嘟囔道：「殿下，怎麼我一到你這裡就想睡覺呀。」
「困了嗎?」
「唔……有點。」
「那就睡吧。」
「你呢?」
「一起休息。」
「好!」
小鳥於是歡歡喜喜滾到陸離懷中，他換了乾淨的衣服，身上的香氣沁人心脾。小鳥埋在他懷中吸了好幾口，才滿滿意意地將小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心滿意足道：「殿下身上香香的，小鳥好喜歡!」
陸離撫摸著他的脊背，道：「睡吧。」
「好!」
*
雨滴打落梨花，在潭水之中激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雨水滑過透明結界，淋濕了土壤。媯夬躺在樹下，抱著手盯著樹梢上掛著的水滴看了許久，直到它墜落在地，方才收回目光，翻了個身。
花香在鼻尖縈繞，媯夬閉上雙眼，蜷縮在樹下。頭髮凌亂地散在地面，四周忽地傳來一陣鳥鳴。
媯夬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抬眼看了一眼，發現不是小鳥之後，呼吸一滯，隨後便急匆匆地躺回原地，又強迫自己閉上了雙眼。
侶印沒有任何反應，他只是感受到了一些輕微的疼痛，但也勉強可以忍受。
他不知道陸離發生了什麼，實際上他也不想知道。
可他……怎麼還是靜不下心來呢。
睜開眼想的是陸離，閉上眼想的還是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