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的羽毛飄落在地,滾燙的眼淚從眼角滑下。小鳥敬愛了一生的殿下,此刻正在用眼淚為他洗滌著羽毛上的鮮血。
卻總也洗不乾淨。
血水浸濕羽毛,帶走了腥味。
只留下了難以洗濯的苦,大抵會伴隨著他的殿下一輩子。
哭叫聲尖銳刺耳,似是要穿破靈魂。陸離將羽毛捧起放在衣領里,那是他一貫藏東西的位置,隨後拿起劍,跌跌撞撞朝著門外走去。
他似乎還覺得小鳥並沒有死,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衣領,語氣溫柔又崩潰:「乖,別怕,殿下幫你報仇。」
什麼計劃,什麼隱忍。
什麼活著。
劍刃劃破手心,陸離卻渾然不在意。他拖著重劍,一步一步朝著宋禾所在的宮殿走去,走得艱難又沉重。
天色陰沉。
王湮聽到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怎麼?」
王湮心頭一驚,也顧不得回身旁那人的話了,直直朝著陸離奔去,「你幹什麼!」
陸離這會兒才漸漸回了神,雙眸逐漸聚了焦。他盯著王湮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辨認出他是誰。
「哐當」一聲,手中的重劍轟然倒地。陸離身子一軟,眼淚霎時就下來了,「舅舅,小鳥、小鳥他死了。」
王湮趕緊將他拽了起來,伸出手給他擦眼淚,「是宋禾動的手?」
「是。」
陸離的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王湮磨了磨牙,罵道:「這死狐狸精,沒事,舅舅幫你報仇,乖,別哭了。」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王湮細細給陸離擦拭著面上的淚痕,哄道:「你看,這是赤海的沈將軍,再忍忍好不好,再忍一段時間,我們一起報仇。」
陸離哭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他的神智似乎已經不再清明,拽著王湮的衣袖不肯鬆手,半晌後,猛地倒在了王湮懷中。
王湮趕緊將他接住,急切道:「把他放我背上來。」
沈瓴道:「我來吧。」
王湮搖了搖頭,俯身將陸離背了起來。
沈瓴的手在空中僵了半晌,最後才緩緩收了回去。
陸離抱著王湮的脖頸,抽噎道:「舅舅,我要給小鳥報仇。」
「好,給小鳥報仇,但是再等一段時間,好不好?等到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我們再動手。你不是要放媯夬走嗎?要是現在動手了,就前功盡棄了。」
陸離沉默半晌,低聲「嗯」了一聲,便閉上雙眼,小聲道:「舅舅,你不要走。」
王湮回他:「我不走。」
他挨陸離挨得近,便能察覺到陸離正在發抖。他剛開口準備問,下一秒,便聽到了陸離哽咽的聲音:「舅舅,我怕。」
王湮腳步一頓。
陸離這些年來從沒和他說過一個「怕」字,和溫瀾分開的時候是,和媯夬分開的時候是,和他分開的時候也是。
他那會兒因為溫瀾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壓根分不出時間來關注他和媯夬。
他又是個粗枝大條的,後面陸離沒說,他也沒問過。
直到這會兒他才想起來,陸離那會兒,也才是個七八歲的孩子。
他心頭一震,因為自己這些年的疏忽,表情無比懊惱。他將陸離往上背了背,耐心地同他說話:「你怕什麼?小離,告訴舅舅。」
陸離揉了揉眼睛,抽泣道:「我怕黑,我怕打雷,我怕蛇。那個屋子裡有好多蛇,是她放進來的。」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王湮的表情剎那間變得無比陰鷙,沈瓴見狀,伸出手慢吞吞地摸了摸他的臉。
王湮皺了皺眉,道:「做什麼?」
沈瓴淡淡回他:「臉上有東西。」
王湮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正好迎上了宋禾怨毒又興奮的目光。
「瘋女人。」
王湮暗罵一聲,加快了腳步。
「你好像,很在意你外甥?」
陸離哭累了,便在王湮肩上沉沉睡去。王湮點了點頭,道:「他是姐姐的孩子,我自然應當在意。」
沈瓴挑了挑眉,「你和你姐姐……」
「表的,但也是她養我長大的。她對我那麼好,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而且——」
沈瓴轉頭看向王湮。
「我也挺喜歡他們的。」
沈瓴嗤笑一聲,「一條真龍活得那麼卑微,我倒是頭一次見。」
王湮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但還是將帶刺的話語咽下肚,儘量禮貌地回他:「你不懂。」
沈瓴「嗯」了一聲,面無表情地回他:「我不是真龍,自然不懂。」
*
回到殿中,陸離因為太過虛弱的緣故,又化作了小龍的原形。
王湮給他順著龍背,接過沈瓴遞來的藥,給陸離上在了腹部和龍爪上。陸離感受到疼痛,「嗚嗚」叫了兩聲。
王湮揪揪他殘缺的一半龍角,半晌後又覺得自己動作太過粗暴,改成了摸摸他的額頭,「老不聽話。」
沈瓴低頭掃了一眼,疑惑問道:「他龍角怎地缺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