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衡喝了口茶，「你愛他嗎?」
媯夬垂眼，「……愛。」
元思衡哼笑一聲，「愛?愛為什麼不告訴人家?」
媯夬攥緊手心，聲音無力：「我以為我是恨他的。」
聞聲，元思衡手中的茶杯猝然滑落。「哐當」一聲，茶杯在落地的瞬間四分五裂。元思衡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許久後，才啞聲開口道：「你知道愛和恨有什麼關係嗎?」
「有什麼關係?」
元思衡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我在問你。」
媯夬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四目相對，元思衡笑罵了一聲「白痴」，也不知是在罵自己，還是在罵媯夬。
燭火婆娑。元思衡揮袖將密室門打開，直到媯夬的身影幾乎快消失在視線中，他才大聲開口問道：「餵!小子!你還回淵海嗎?」
「我不回……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回了淵海?!」
元思衡哈哈大笑，「因為我是你祖宗啊。」
*
在床上躺了許久，仍是沒有睡意。陸離輕吐了口氣，緩緩睜開雙眼，乾脆一翻身下了榻。窗外寒風陣陣，陸離坐在窗上，將頭靠在一旁，靜靜看著天上的星星。
身後忽地傳來一陣腳步聲，等到陸離遲鈍地轉回目光時，王湮已然到了身前。他掩唇輕咳兩聲，踮起腳給陸離披上了外衫，「別著涼了。」
陸離「嗯」了一聲，許久後，忽地開口問道：「舅舅，最亮的那顆星星是阿娘嗎?」
王湮有些錯愕，反應過來後，忽地一翻身坐到他身旁，用手肘撐著他的肩膀，仰頭望著天，認真道：「月亮是阿姊。」
陸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盯著月亮望了許久，才喃喃道：「原來最亮的不是星星，是月亮。」
「你喜歡月亮?」
陸離搖了搖頭，「我還是喜歡星星。」
王湮沉默許久，忽地笑了，沒頭沒尾道：「巧了，我也還是最喜歡月亮。」
「可惜星星和月亮都是遙不可及的東西。」
王湮伸出手遮擋著月亮，懶洋洋道：「但不管再遠再近，我都不會再去摘了。」
「本就殊途，何必奢想。」
王湮說完，便自嘲一笑，將手放了下來。陸離轉頭靜靜看向他，許久後，伸出手抱住了他，「舅舅，你也很難過吧。」
王湮身體一僵。
兩人靜靜擁抱許久，王湮才輕嘆一聲道：「我還以為我藏得很好呢，居然被你看出來了。」
陸離抓緊他的衣角，悶聲道：「你藏得一點也不好。」
王湮悶笑幾聲，「你還是這麼喜歡拆舅舅的台，小時候就這樣，現在也一點兒沒變。」
「……」
落葉刮過地面，陸離小聲道：
「舅舅，謝謝你對我那麼好。」
「還有……對不起，舅舅，我上次沒有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吼了你。」
王湮摸著他的腦袋，眼神溫柔，「沒事，舅舅不怪你。」
「還看星星嗎?不看回去該回去睡覺了。夜裡風涼。」
兩人對視許久，王湮像是猜到了些什麼，捏捏陸離的手腕，「睡不著?」
陸離沉默著點了點頭。
王湮想了想，道：「給你講故事?」
陸離猶豫片刻，搖了搖頭，「舅舅，你回去睡吧，我再一個人……」
「沒事，不困。」
「走，舅舅背你回去。」
王湮跳下窗台，伸開了手。陸離眼眶一紅，剛想開口拒絕，卻在下一秒被王湮強制拉上了背。沉重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迴響，王湮輕聲道：
「舅舅帶你回家。」
陸離悄無聲息地淌著淚水，王湮似有所感，放滿了腳步，語氣輕鬆：「你四五歲的時候舅舅就背得動你，現在一百多歲了舅舅照樣背得動你。」
陸離擦著眼睛，聲音帶著鼻音：「一千歲還會背嗎?」
「一千歲啊?我想想。」王湮裝模作樣地思考許久，直到兩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長，才輕笑一聲給出了答案：「一千多歲的時候照樣背。」
陸離吸了吸鼻子，「也許我活不了那麼久。」
王湮腳步一頓，片刻後恢復如初，故作輕鬆道：「那舅舅反悔了，一千歲的時候換你背舅舅。」
「我……」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啊，反悔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