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入了行,經年累月地研究琢磨,也僅僅是觸到皮毛。
可陸有痕不同,她自幼學畫,啟蒙老師為她打下紮實基礎,旁人分不清生宣熟宣、青檀桑皮、棉料綿連,可她只消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我這算不算得了您的官方認證?」有痕問。
「十萬八千里路,才邁出第一步呢。」吳靜殊笑,「急不得。」
師徒倆自雨後春山圖前踱到偏廳近露台的落地門前,外頭斜陽已墮,夜色漸生,小洋樓前頭一片綠草如茵,草叢裡綴著燈帶,閃爍明滅,綿延向前,最終停在一座大理石雕像前,身姿綽約的少女似要一躍而去,腳下一個小童拽著少女裙擺,仿佛在阻止她離去的腳步。
「據說那座雕像是以黃其炎的女兒黃葉麗與幼子為原型,可惜兩姐弟為逃避戰亂隨家人遠赴南洋,終其一生再未踏足故土,也沒能再見這座花園。」
所留下來的,是後人無盡的猜思,忖度此間發生過的傳奇。
有痕聽吳先生講古,眼角餘光瞥見露台落地窗另一側連接偏廳邊門高大龜背竹後頭,有穿廚師制服的胖胖中年男子焦急地朝場地中央張望,試圖在不引起賓客注意的情況下,揮手將傅其默招過來。
「您等我一歇歇。」有痕同吳靜殊打過招呼,向正站在長餐桌一角與居亦安和白傃相談正歡的傅其默走去。
居亦安率先發現有痕,忙側身讓出空間來,「陸小姐,我們正說起您!聽聞您是牧老的關門弟子?失敬、失敬!往後還請常來仰山齋小坐。」
聽聞?有痕將目光調向被賓客圍在當間談笑風生的徐見微,隨即對居亦安微笑,「您過獎了。」
傅其默長眉微挑,面帶詢問:有事?
不知為何,他內心直覺陸有痕絕不會無緣無故在他與人交談時貿然湊過來,她是多低調內斂的一個人?
有痕回他一個肯定眼神。
居亦安也是人精,立時假做看見熟人,往遠處頷首,「來了位老友,我們過去打個招呼。」
說罷拉住白傃的手走開。
白傃的不開心隱在眼底,「捧吳先生,我懂,捧她做什麼?」
年紀輕輕,長得還行,可出來應酬,穿襯衫長褲,看起來沉悶得像個老古板,讓人失去結交欲望。
「你不懂。」居亦安難得語重心長,並不想敷衍年輕漂亮女郎,「做我們這一行,講究論資排輩,年輕人再有本事,資歷不夠,便容易教人小瞧。傅其默、林遂韜年不年輕?都比我年輕!可人家資格老!」
傅老爺子的典當行雖然沒有交到傅其默手上,可他從小耳濡目染,別人打小玩的是鐵皮青蛙、玻璃彈珠,他玩的是元青花、宣德貢殘片,起步就不同,天生站在行業尖端。
「你做拍賣師,自然是越有錢出手越闊綽的客戶越受歡迎,被奉為上賓,但文玩界,光有錢是不夠的。」居亦安掰開了揉碎了解釋給白傃聽,「牧老在畫壇什麼地位?一幅小六尺的秋江圖,在香江春拍拍出過一千萬,這些年已是一畫難求。他的關門弟子,畫技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透過她,可以了解牧老!吳先生在書畫鑑定界的地位,更不必多說。能得他們兩位青眼,收為徒弟,你當陸有痕是什麼簡單人物?!」
白傃噘嘴,「我哪裡比她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