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猜測,」傅其默不必她說明,就曉得她要問什麼,「但直到祖父向我展示你在故潮上傳的那幅天山雪景,我才確定,『渾無跡』就是陸有痕。」
有痕聞言,別過頭去,半捂了臉。
她發過太多算不上成熟的作品,還有那些情緒低落時的無病呻吟,他都看到了!
這感覺就像是她辛苦塑造的專業理性精英外衣,忽然被人揭開,露出底下那個總是自我懷疑、努力想要被肯定的沒有安全感的孩子,這個事實教她羞於面對。
「我喜歡你的作品,」傅其默輕輕拉開有痕捂著臉的手,「喜歡天山雪景的大氣、小橋流水的靈秀,喜歡樹影婆娑的動感、克蘇魯風箏的趣致。」
我也喜歡做你的靈感來源,他在心裡說。
有痕呆怔怔,直直看進傅其默的眼睛裡。
他目光澄明,好看的眼睛裡映出著她的身影。
這一刻,周遭一切都仿佛淡出有痕的感官世界,只有他的聲音,他的微笑,他的認同,如同天外綸音,又似內心轟鳴。
父親、教授、好友、師傅稱讚她畫得好,有痕總覺得因為那是戴著一層親友師長濾鏡,哪怕她做得還不夠好,他們也不忍傷害她脆弱的心靈,而母親對她的否定和打擊則是摧毀性的,導致她成年以後,從未拿過一幅畫作到母親跟前,問她:您看我畫得怎樣?
有痕只敢將作品放在網上,從陌生的網友對畫作的肯定中,建立自己的信心。
而傅其默——
他之於她,像是朋友,又遠超朋友。
他看過她毫無形象的醉態,也看過她不願輕易示於親友的畫作。
然後他說:
我喜歡你的作品。
「……有痕!有痕!」
有聲音打破魔咒,世界紛紛擾擾,重新充斥有痕的感官。
有痕眨眨眼,慢慢轉回頭,看向不知何時已停止吵鬧的梁如詩與林遂韜。
梁如詩嗔怪地瞪了林遂韜一眼,隨後問有痕,「我們換個地方吃宵夜好不好?」
有痕胡亂點點頭。
林遂韜意味深長地飛了傅其默一眼,起身,「我去同傅爺爺打個招呼。」
他到樓上與聊得正歡的三位老人打招呼,「傅爺爺,吳先生,我們換場地續攤,您老幾位慢慢聊。」
傅驤擺擺手,「去罷,叫其默好好招待我那小友。」
他自來不是非要晚輩圍在他身邊的脾氣,此時與故人聊得正歡,更是沒有將幾個孩子拘在望江樓里不讓他們提前離場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