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到現在,他已然是強弩之末。耳邊的轟鳴驟然增大,他卻無法判斷是救援還是幻覺。在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冷時,強撐著的意識里,終於漸漸浮上了對死亡的恐懼。或者說,他的理智已經完全沒辦法壓制情緒。
發麻的指尖只能勉力的握住槍,但他已經沒有力氣開槍了。也不知道這道薄薄的門,能擋得住幾秒。
恍惚間,蘇行人想起了遠在國內的楚衍。他們二人交往,源於一場合約。各有困境的兩個人聯起手來,共同應對彼此的麻煩。可是不知不覺間,他對楚衍有了感情。
或許是從小孑然一身,讓他輕易捕捉到了楚衍身上那抹揮之不去的孤獨。因為即使被鍾阿婆收養的那幾年,他也清楚的知道鍾阿婆不是他的家人。鍾阿婆確實對他很好,但那是同情、是善意,唯獨不是愛。
好不容易獨自奮鬥到功成名就,陸家卻兇猛的闖進了他的生活。不可否認,陸老爺子的偏愛,讓他迅速獲得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權勢。可彼此的算計與防備,註定了他不可能把陸家當做自己家。
所以,到頭來,竟是只有在楚衍身邊,他才能獲得些許放鬆與安寧。儘管現在的楚衍還不夠強,整個妙言放在珠城商圈,也僅僅只是有個姓名,基本沒多少話語權,所以並不能成為他的助力。
但楚衍很努力的想跟他好好相處的樣子,觸動了他的心弦。
不得不說,他骨子裡是有點大男子主義在的。而大男子主義的劣根性,就在於他們對可愛的、依賴著自己的存在毫無招架之力。
尤其是楚衍又聰明又靈巧,他不可能對自己構成威脅,更不會因為愚蠢而輕易被人算計。這讓身處群狼環伺間的他有了極大的安全感。
認回陸家之後,蘇行人身邊從來不缺人。漂亮的、聰慧的、溫柔的、才華橫溢的。但他獨獨缺一個能讓他安心的。
吾心安處即吾鄉。
那個看著別人家暖黃色窗戶的幼童,從來沒有遠去,只是悄悄的藏了起來。
意識越來越模糊,蘇行人緊緊咬著自己的舌尖,試圖維持住最後一絲清明。
我不能死……我家裡還有人等著我。蘇行人努力調整著呼吸,我不能死在這兒,我不能讓任志輝之流有任何可乘之機!!!
蘇行人的呼吸越發粗重,眼前也已是一片黑霧。就在此時,薄弱的鐵門被轟然撞開,巨大的聲響同時驚醒了船艙內的三個人。
蘇行人呼吸一窒!門外的強光刺激得他眼前黑雲消散了些許。然後他看見了自家軍隊那熟悉的作戰服,和他們手臂上令人安心的五角星!救援到了!蘇行人心弦一松,徹底暈死過去!
遠在國內的珠城。
楚衍從噩夢中驚醒,恍惚的看著窗外綿綿細雨。20多層的總裁辦公室內,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了過去。最近的他實在太累了,哈哈貨櫃巨大的出貨量不提,跟哈哈貨櫃簽了獨家協議的妙言產線,也在經受巨大的考驗。
老舊的散裝產線日夜運轉,退休員工一個個被召回來幫忙。人事調動、採購出貨公司運轉,還有1號倉庫的裝修改造、託兒所的開業預備……無數的工作擠在了一堆,樁樁件件需要他從中協調調度。
最近個把月,他每天連6個小時的睡眠都保障不了,整個人累得足足瘦了一大圈。以至於稍有片刻閒暇,他竟然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可惜的是,他僅僅睡著十幾分鐘,就被突如其來的噩夢驚醒。噩夢裡一片混亂,他想不起自己夢到了什麼,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臟跳動得如雷鳴巨響。
楚衍的心臟本就相對弱些,巨大的刺激讓他抑制不住的手指輕顫,胸口更是堵的要炸裂般,半天緩不上氣來。
好半天后,他頂著層層冷汗,發出了一條簡訊:「阿行,你在哪裡?」
蘇行人的突然出差,處處透著詭異。在信息發達的今天,別說只是去同樣發達的A國跑個船運,即使他跑去南極給企鵝送快遞,也不可能輕易斷掉聯絡。
因此,蘇行人的手機時不時沒信號打不通、簡訊也是斷斷續續半天回不了一條,楚衍就知道裡面肯定有事。
這也是楚衍在遭遇大規模網暴時,一個字也沒跟蘇行人提起的原因。他又不傻,有靠山不用非得自己扛。但他更不能露出破綻,陸家的態度讓他生疑。
因此在蘇行人回來之前,他裝作萬事不知。有人問起時,還幫著打掩護,引導著對方去猜蘇行人給他帶了什麼禮物,一副仍舊在甜甜蜜蜜談戀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