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楚衍的現實情況是,如果他離開妙言,他又該何去何從?
這些事他沒辦法跟人說。侯東澄尚在學習階段,告訴他,他也解決不了,不過是徒增煩惱;冉嬋娟倒是能看得出來,但她敏感的身份,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插手妙言;而蘇行人……之前出差聯絡不暢,之後養傷、處理工作、祖孫鬥法,忙得腳打後腦勺,楚衍更不會拿瑣事煩他了。
於是,沉重的心思、對未來的迷茫,通通被楚衍壓在了心底。他努力告訴自己,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任何麻煩,總得出院了才能解決。
可病人的情緒,又哪裡是理智可以控制的。楚衍病得越久,情緒就越差。更何況,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即使他不生病,難道就不焦慮了嗎?居安思危,早已成了楚衍的本能。他且算不上安全,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那他這幾年的總裁才是真白當了。
蘇行人揉著楚衍的短髮,靜靜看著他病容憔悴的面容。良久,他輕聲道:「衍衍,你想過將來嗎?」
楚衍眼眸垂下,沒有說話。
「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的艱難,只因為你選錯了賽道?」
楚衍沉默,嘴裡卻漸漸泛起了苦澀。都知道實業艱難,可他有的選嗎?
「我不是說實業不好,但科技發展到今天,傳統行業已經觸及到天花板了。」
「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蘇行人緩緩複述著秦相李斯的千古名言,「倉鼠與廁鼠並無不同,但一個吃得肥頭大耳,一個餓得面黃肌瘦,不過是所處的環境差異。按我們現在的話說,就是賽道的選擇。」
「我知道。」楚衍的聲音很輕,「未來屬於科技,或者說,至始至終,世界都屬於科技。」
哪怕一片小小的衛生巾,都涉及到了一整個工業體系。為什麼妙言的上限有限?因為科技含量太低了。超吸水性聚合物、無紡布……哪怕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棉花,也是無數農業專家代代改良的成果,跟妙言本身沒有任何關係。
不是說妙言完全沒有研發,但這點研發能力,在原材料供應商眼裡不值一提。但凡哪天來個石油危機,妙言都能被連鎖反應的颱風尾掃個吐血半殘。
可除了這一行,他能做什麼呢?他倒想做網際網路,他看得懂嗎?
「你今年才22歲,」蘇行人柔聲問道,「有沒有考慮過,去重新讀書?」
楚衍渾身一僵,眼睛猛地睜大。
蘇行人托住楚衍的臉,笑問:「我超級無敵可愛的楚貓貓,想讀書嗎?」
楚衍張著嘴,愣了好久好久,才勉強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個字:「想。」
「想,就去。」蘇行人略帶薄繭的指尖撫過楚衍的額頭,「趁著休養不宜過度勞累,咱們去把大學讀了。」
楚衍的呼吸立刻變得急促,誰能想到呢,他一個千嬌百寵長大的小少爺,竟然在陰差陽錯之下,跟被他家資助的那些小女孩一樣,被輟了學。十幾年的努力與付出,一朝化為烏有。明明能考重本的成績,卻只能頂著個高中文憑,遭受來自各方的嘲笑。
尤其是被忽悠著進入妙言之後,妙言根本沒給他應有的回報。這麼多年來,一群長輩冷漠地看著他苦苦掙扎,無動於衷。楚衍心裡壓著天大的委屈,可親人一個接著一個的亡故,僅剩一個母親,還不如沒有。
所有的苦澀,只能順著咽喉一點點咽到肚子裡。裝作雲淡風輕,裝作不以為意。
「我們這個圈子……超注重學歷的。」趴在蘇行人懷裡,楚衍終是委屈的哽咽出聲。
從來沒有富二代無所謂學歷的說法。除了那群被家族排擠在繼承權之外的紈絝,誰的腦袋上沒有個金光閃閃的學歷?不重學歷?那他們的私立學校為什麼那麼重視學習成績?又為什麼明明是國際學校,還瘋狂的卷國內高考?
因為所有的豪門都清楚,哪怕孩子申請了國外的名校,國內高考的分數,仍然是他們判斷一個孩子水平最權威的方法。哈佛劍橋,你都能用金錢用人脈硬砸進去;可國內的頂級高校,哪怕雜七雜八的加分再多,你也得硬橋硬馬的去考。
所以蘇行人才能在陸家如此囂張,陸老爺子也才能忍他的如此囂張。
高考市狀元,京大雙碩士。在社交圈內,光芒萬丈!
楚衍自問自己的成績,確實不太可能夠得上京大。可TOP10是絕對有可能的。退一萬步講,他即使高考發揮失常,985、211……普通的一本,他總該有一個的。可就在高考的幾個月之前,因為妙言的艱難處境,他放棄了僅僅一步之遙的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