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老幾,但是憋屈。
老爺子還想說什麼,對上蘇煜那雙倔強的眼睛,到底住了口。
等蘇煜轉頭去接電話,老頭兒憋屈地拿起毛筆,在紙上畫了個小人兒,又給他配了把大劍:「武功?看把你能的,你怎麼不去華山論劍……」
他嘟囔著,想了會兒,又遠遠在紙那頭畫了個形容奇醜的老太婆,奮力給她打了個大叉。
蘇煜接完電話,看老頭兒在專心畫畫,沒再進去打擾。交代保姆盯著他別喝酒,蘇煜轉過身離開,眼睛沉了沉。
其實他真想過轉行,甚至想過當個流浪漢,每天屁也不干,就曬曬太陽發發汗。
可想來想去,那些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想要的……蘇煜也說不清自己想要什麼。
小時候他想要很健康很優秀,覺得這樣他媽就不生氣了,會回家來。
後來他務實了,去做很多事開發很多愛好,想填滿生活的空白。
但生活不知道怎麼搞的,好像一片無邊的曠野,他越填,它越曠。
直到他有了目標,做了醫生,手握手術刀,心無旁騖完成一台台手術,他才真正感覺踏實。
只是現在,這種踏實岌岌可危。蘇煜攥了下手指,面無表情,走出門去。
*
蘇煜接的是顧子堯的電話,拖油瓶電話轟炸,核心主旨是叫他回去吃飯。
飯是四菜一湯,都照顧了蘇煜的飲食標準,蘇煜打眼一看就知道了。「做一兩個菜我吃就行,小孩兒還要長身體。」他交代馮姨。
顧子堯受寵若驚:「不要緊,哥你吃的我都愛吃!」
他說著,表忠心似的夾了一筷子寡淡的青菜,咀嚼兩下,神色扭曲吞下去。
媽呀,任務艱巨,兒想撤。
蘇煜看他一眼,起身從蘇明皓的儲備糧里翻了罐牛肉醬出來,擰開遞給他。
顧子堯感激涕零:親哥!
「湊合一周。」吃完飯,蘇煜把自己的檯燈拿到顧子堯房間給他架好,盯著他打開作業本。
「不湊合,哥。」顧子堯想也不想答,「我巴不得離開爸媽,你不知道媽有多嘮叨。」
嗯,確實不知道。蘇煜冷著臉,伸手幫他調了下檯燈的光線。
「不光嘮叨,脾氣還老大,她一盯我寫作業,我腦子都嚇得不能動。」
「不能動還是懶得動?」蘇煜沒好氣地擼了把他腦袋,站起身來,「寫吧,寫完有不會的一起問我。」
他說著,走出顧子堯房間,關門時看了檯燈下的小孩兒一眼。
這小子大概想像不到,有人寫作業的時候,還挺盼著被嘮叨。
蘇煜上小學前,安琳有天突然通知他,她跟他爸已經離了婚,然後她抱了抱他,就帶著收拾好的行李離開了家門。
蘇煜發著懵,追出一趟街,摔得鼻青臉腫,卻只能看著她的計程車匯入主幹道,融入車海,再也沒有回頭。
蘇煜從一年級起就是一個人寫作業,那時候他跟他爸住的老樓隔音不好,一到晚上,他常聽見別人家的媽嘮叨,有時還是吼叫。
他沒有人吼叫,故意把作業做爛都沒有。他爸除了上班,就是悶在自己房間發呆、喝酒或者寫他那誰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很少想起還有他這麼個兒子。
蘇煜要想被嘮叨被吼,得靠關了燈縮在床上想像。
「哥你吃藥!」顧子堯忽然開門躥出房間,大聲提醒他。
「知道。」蘇煜答了聲,合上他房門回到自己房間,挺老實,倒了過敏藥來吃。
吃完他看了眼自己光潔乾淨能摔死蒼蠅的書桌,和桌上打開的書:《機器人泌尿外科手術學》。
五百多頁的書,已經翻看到四百頁。
求知慾挺旺盛。蘇煜扯了下唇角,把趴在腳下的元寶抱到膝頭:「他看書到幾點?有沒有按時餵你?」
元寶不作答,躺倒讓他給順毛,溫熱的肚皮起伏,發出兩聲「呼嚕」,舒服地閉上眼睛。
「不知道梁樂那小孩兒怎麼樣了。」蘇煜自言自語,「還有劉青他兒子,我撤了,他會不會為難師祖?」
「我給他惹了麻煩……」
「但是他也給我惹了麻煩。」蘇煜抓了抓過敏的紅點子,「我們應該算扯平?」
元寶「嗚嗚」了一聲,仿佛在贊同他的話。
蘇煜安靜下來,手貼著它的背,抓了抓它的毛:「我在想著師祖,但師祖很看不上我吧?脾氣急,沒禮貌,還——」
蘇煜掃了眼整齊得大變樣的臥室,「還不講衛生。」
元寶轉頭舔了舔他的手。
「嗯,沒錯,我還有你。」蘇煜彎起唇角,又緩緩放平,「元寶,我有時候覺得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
他自言自語著,翻了兩頁桌上的書,眼皮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