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摸什麼, 就,發現咱們這狀態的時候原來沒有心跳。」
蘇煜鎮定收回手。
真漢子從不尷尬。
陸回舟沒再說什麼:「還暈不暈?是不是低血糖?」
「不是,就發燒, 沒別的。」蘇煜一邊說,一邊打量陸回舟。
從他老人家的反應, 蘇煜看不出一點兒直彎。要是直的, 反應不該這麼平靜, 應該會躲閃厭惡?可要是彎的,反應……也不該這麼平靜?
不過, 是直是彎,跟他又有什麼關係?那可是他師祖,開開玩笑也就罷了,他總不能真冒犯師祖……吧?
蘇煜腦子有些懵, 像是突然清醒了, 又像是更加迷糊。
他伸手摸向腦門:不行,CPU太燙,算力不足, 不適合思考這麼複雜的問題。
「回床上睡。」看他懵懵呆呆的樣子,陸回舟出聲。
「我還有事。」蘇煜回過神來,暫放下糾結,提起他的正事, 「下周三您那邊有場地下搖滾,我想去聽。」
「什麼地下搖滾?」
「樂隊的,我偶像!」蘇煜說, 臉上帶著發燒未退的紅暈,細看也像興奮。
陸回舟看他一眼:「你有多少偶像?」
「一個您,一個他們。」蘇煜答。答完他怪怪看陸回舟一眼, 「師祖吃醋?」
陸回舟沒理他,錯開他視線,鎮靜計算:「周三,我們不互換。」
「所以得您親自到場。」
蘇煜自然也算過了,他們每次互換兩天、又換回兩天,周三正好是換回後那天,他能像師祖現在這樣,以影子的狀態出現在98年——但只能出現在師祖身邊。
「到時我過去十五分鐘,能聽兩三首歌了。」蘇煜生不逢時,他長大時內地搖滾黃金時期已過,他喜歡的樂隊人都湊不齊了,所以從沒那個福氣聽現場,能聽兩三首他也是滿足的。
「可以嗎,師祖?」他一反平常的犟脾氣,特別討好地問,「您要嫌吵,在外面站著就行。」
「當然,您要實在有事,不去也行。」蘇煜半垂下眼帘補充,剛才中氣還算足的聲音,轉眼有氣無力。
「可以。」陸回舟不由答。
「訂票電話是67583543,明天截止!」蘇煜立即支棱起來,報出一串號碼,虛弱的聲音轉眼又中氣十足。
「……回去躺好。」陸回舟靜靜說。
「趴好都行。」蘇煜嬉笑,卻沒有老實回房,「楊大爺的手術做了嗎?」
「做了,盆底肌用了你的方法重建,即時控尿情況的確有改善。」陸回舟知道他關心什麼,簡要解釋,解釋完看他一眼,「研究成果不錯。」
那當然,蘇煜驕傲笑了下:「好歹是您的嫡傳。」
他們說的是蘇煜前兩年的一個重要課題成果。前列腺癌根治手術後很容易尿失禁,以往的術式中遠期尿控效果可以,但近期尿控不理想,蘇煜改進的盆底重建技術,把即刻尿控率從30%足足提升到60%。
而且他還破解了膀胱前列腺肌的尿動力學機制,單憑這個,已夠他在國內國際泌尿外學術圈子穩穩占據一席。
不過,咳,比起師祖還有差距。蘇煜冷靜了些,努力沉穩:「謝芝桃呢?」
「手術排在周二。」陸回舟說著,看他一眼,「下午她弟弟的未婚妻來鬧了一場。」
「鬧什麼?」蘇煜一副不解的模樣。
「逼謝芝桃母親把一萬塊彩禮錢拿出來,否則就要跟謝春龍分手。」
「是嗎?」蘇煜眼珠轉了轉,「然後呢?」
「你知道然後。」陸回舟目不錯神看著他。
「我怎麼會知道?」蘇煜一臉無辜。
「她從謝母那裡要來錢,轉手給謝芝桃交了手術費。」
蘇煜壓制不住,嘴角往起勾了下。這姑娘能處。他只是給謝春龍出了個主意,但能實施成功,全靠人姑娘操作。
不知道謝芝桃她媽什麼表情……蘇煜想著,抬眼發現陸回舟正看著他,臉色頓時莊重:「挺好,人間自有真情在。」
陸回舟見他靠在洗手台上、身體搖晃,沒有多說:「穿太少了,回去睡覺。」
藥勁兒上來,蘇煜確實困了,眼皮越來越重。
這次他沒瞎堅持。
陸回舟看著他走進房間,沒跟進去,在門外守了一會兒,身影閃動,回到1998年,他自己的書房。
他先把蘇煜說的那一串號碼寫在紙上,想了想,又撥出一個電話:「打擾了,馮叔,我是陸回舟。」
他說著,等聽筒那邊回應後,恭敬有禮道:「有個朋友過敏,體質較弱,最近能否登門向老爺子請教?」
*
窗外夜色漸漸深濃,城市的燈如海上的孤舟,一葉一葉熄滅。陸回舟的燈始終亮著,電話早已掛斷,他在燈下翻看著一本厚重的不知什麼專著,邊看邊記下一行行筆記。
夜色濃了又淡,淡了又濃。
轉眼已是周一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