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想老頭兒活更久,根本不管活得質量如何,哪怕插滿管子,為了退休金,也要陪他們耗著。」
「我要是老頭兒,我要是不糊塗,早一拐杖把這些[孝子]敲走!」
「未必全是這樣,也可能真是想老人活。」
「我又沒瞎猜,師祖,我是聽見了其他人議論,他們就是為了老頭兒的退休金。」
「耳聽不一定為實。即使是真的,我們該怎麼治療還怎麼治療,和他們抱持的態度無關。」
好像有點兒道理。
所以他生的都是閒氣?
蘇煜憋憋屈屈撓著元寶:「那我就是不該有情緒?」
陸回舟牽著遛狗繩,垂首看向他:「該。但是別揪元寶,快讓你揪禿了。」
「……誰揪它了。」
「又沒真揪到。」
蘇煜悻悻住了手,站起來。
「師祖,我還是學不會你那套冷靜抽離。」蘇煜知道陸回舟分析得在理,好醫生就該這樣客觀冷靜,但他做不到。
「不夠抽離,是因為我把病人當一件事處理,而你把他們當一個人。」
蘇煜怔了會兒,抬眼問:「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只想解決疾病,而你真正關心他們這個人。」
「看過再多暗面,你還能像個新手醫生一樣,對病人真情實感、打開心扉。」
蘇煜這回怔了更久,才不確定地問:「師祖,您這是誇我?」
「不是。你這樣好,也不好。跟家屬吵架還是不對,要知道保護自己。」
「誇誇我不行嗎?」蘇煜小聲嘟囔,「您這麼誠實會失去我的……」
陸回舟腳步頓了一瞬,牽著元寶繼續往前。
蘇煜跟上他。「我已經在控制脾氣了,」他飄到陸回舟前面,面對著他,眸光晶亮,「我很聽話的。畢竟不保護自己,也要保護——」
「小心!」
蘇煜話說到一半,忽然被陸回舟一把拉進懷裡,用身體護住。
一輛摩托車,擦著陸回舟的後背風馳電掣跑過。
引擎聲由近而遠,漸漸聽不見,但蘇煜近前,有什麼仍在「砰砰」跳動,急促而明顯。
是蘇煜「自己」的心臟。
「師祖,」蘇煜從陸回舟肩上抬起頭來,在近乎貼面的距離中,認真看著陸回舟,「我不記得我有心律不齊的毛病。」
「您這是……什麼[直男]特殊反應嗎?」
*
「你的身體需要鍛鍊,稍緊張就會心率加快。」對視片刻,陸回舟鎮定鬆開蘇煜,檢查他的虛影有沒有缺胳膊少腿兒。
「師祖為什麼緊張?」蘇煜問。
「擔心你被撞。」陸回舟坦然鎮定。
「我是個影子,怕什麼撞?」
陸回舟靜了一刻。
「影子也知冷熱,有痛覺。」
蘇煜不說話了,乖巧站直,展開雙手,任他打量:「我沒受傷。」
「嗯。」陸回舟和他對視一眼,又錯開他視線,牽著元寶往前走去。握著狗繩的手攥得很緊。
蘇煜在原地彎彎唇角,抬腳跟上。
兩人一左一右,中間夾著元寶,遷就元寶慢慢悠悠的步子,兩人走得都不快,邊走邊說著兩邊醫院的病人,氣氛異常默契和諧。
一直走到一家掛滿彩燈的清吧附近,蘇煜的虛影閃爍起來。
停在一棵稀稀拉拉開著花的木蘭樹下,蘇煜面露不舍:「師祖,後天見。」
「遇事冷靜,解決不了的等我回去。」陸回舟靜靜看他。
下一瞬,蘇煜淡白的虛影消失,木蘭樹下,只留下一人一狗。
彩燈空照,花樹兩寂。
「汪!汪!」元寶靜了幾秒,忽然反應過來似的,對著蘇煜消失的位置,汪汪大叫起來。
「噓,好了,他明天就回。」陸回舟半蹲下來,按蘇煜曾教的方法撫摸元寶的背,給它順毛。
可元寶還是鬧了好一會兒,掙開陸回舟,繞著樹打轉,又鑽進草叢,好似要看看主人是不是藏在那裡。
「元寶!」看它險些衝上馬路,陸回舟牽住繩子,忍不住提高音量。
元寶停頓了下,扭頭看向陸回舟,忽然沖他「汪汪」叫起來,眼睛裡很有些……委屈和控訴。
「跟誰學的脾氣?」陸回舟失神一瞬,把它抱起來,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