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朗書雪的情況,和特護病房那位林老,沒有本質不同。」
「怎麼沒有?!老頭兒是肺癌晚期,朗書雪的腦瘤是良性的,如果能控制住,做完腎臟手術,他的生存期還未可定。」
「良性,但位置等同惡性。」蘇煜急躁如火焰,陸回舟卻依舊理智如冰,「3D放療效果沒到翻天覆地的程度,你對它寄予的期望太高。」
他說著,看向蘇煜:「你的情感干擾了你的判斷。」
「我沒有。」蘇煜不服,「我承認,我對病人有感情,替他感到惋惜,可這不等於我會失去身為醫生的專業!」
「但是你失去了冷靜。」陸回舟說,「你可以有感情,但不應該對病人產生——」
他說到一半,忽然停頓。
「產生什麼?」氣頭上的蘇煜雙眼鋒利問。
「產生過於親近的感情。」陸回舟看他一眼,平靜說。
什麼東西?
什麼叫「過於親近」?
蘇煜看向陸回舟,眼睛眯了眯:「我把他當朋友,哪裡[過]了?」
第48章
「那張書籤, 不是你畫的?」陸回舟問。
「什麼書籤?」蘇煜莫名其妙。
陸回舟這才知道自己搞錯了。
「沒什麼。」陸回舟錯開一瞬他視線。
重點本也不是書籤。重點是,蘇煜對病人的在意的確讓他有失冷靜,也明顯讓他心理壓力太大, 情緒不穩定。
「我剛才的意思,不是完全否定繼續放療, 只是建議你冷靜下來, 等他情況穩定了, 看他身體指征,做好評估, 再做判斷。」陸回舟說。
聽他這麼說,蘇煜的確冷靜了點,但他看見桌上的書,還是彆扭:在他看來, 陸回舟這個時候去研究靶向藥, 就是和神外一樣,放棄了朗書雪。
「我是不如你們冷靜,」蘇煜說, 「我知道您推靶向藥研究能救更多人,比琢磨怎麼救一個希望渺茫的朗書雪性價比更高,可是,這種理性——」
他頓了頓, 看向陸回舟:「這種理性,是不是太冷血?」
陸回舟沉默了一瞬,看向蘇煜, 聲音平靜:「我聯繫了京都醫院放射科的劉主任,他是國內第一個開展3D放療的,經驗豐富, 我把朗書雪的影像發給他看了,他答應來會診。」
這就……蘇煜既因為這消息感到高興,又尷尬到撓頭:「對不起。」
「不用。」陸回舟說,「你沒說錯,我的確冷血。」
「我說過,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種仁醫。」陸回舟手負在身後握緊,聲音卻從容沉緩,「我並不像你那樣關心在意哪個具體的病人,我在意的只是做好治病這件事。」
蘇煜能看清他的本質,陸回舟其實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上次蘇煜醉酒,他就知道蘇煜對他有「偶像濾鏡」,他當時解釋了,卻出於一種暗中萌發的私心,沒解釋太多。
現在坦承也好,他並不想一直在蘇煜面前披著層虛偽的外殼,雖然他真實的一面,可能讓蘇煜……不再喜歡。
讓蘇煜不再喜歡,也正是他該做的事。
陸回舟手指又攥了下,轉開話題:「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師祖並不冷血。」蘇煜忽然抬頭,打斷陸回舟的話。
「我剛才說錯了。」蘇煜看向陸回舟,認識以來的種種,浮現在腦海。
他會幫謝芝桃,刻意把她的畫給婦產科醫生看到。
會開導98年的梁洪山,和25年的陳墨,儘管他總說那都是為了治療方便。
甚至,明明是嚴謹的性格,他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行老楊奶奶進病區。
更不用說,他在不動聲色中指點過他、幫過他多少忙。
「師祖不冷血,師祖只是……血熱得不明顯。」蘇煜說。
這是什麼形容?陸回舟靜了靜,聽見蘇煜繼續:
「師祖只是不願對人打開心扉,也不稀罕別人記您的情,所以從來默默做事,嘴上不說。」
陸回舟沉默一瞬,低聲開口:「不是,我沒那麼好。」
「你有,只是你習慣騙自己沒有!」
「我沒騙——」
「你沒騙我也喜歡!」蘇煜一句話脫口而出。
陸回舟靜了靜,蘇煜也靜了靜。
「咳,我是說——您剛才要說什麼事來著?」蘇煜錯開陸回舟視線,虛影一閃一閃的,從脖子紅到耳根。
陸回舟視線同樣游移向一旁,又勉強正回來:
「要不要放療,還要考慮朗書雪本人的態度。」陸回舟頓了頓,「他更希望姑息治療。」
什麼?蘇煜忘了窘迫,深深皺眉:「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