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回舟看向他:「好。」
蘇煜略鬆了口氣。
「師母的事,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沒有提醒老師用心防範,」蘇煜眼底閃過愧疚,又強壓下,「但是師祖不一樣,我們只要格外用心些,把眼睛睜大些,一定能避免。」
他有些絮叨、有些重複地強調。
「知道,我睡覺都睜一隻眼。」陸回舟說。
難得他主動開玩笑,蘇煜卻笑不出來。
他看向陸回舟,聲音低沉:「朗書雪今天室顫了。」
陸回舟蹙眉:「結果?」
「搶救回來了。」蘇煜說。
「那就好。」陸回舟神色稍松,「是什麼原因?」
「做了冠狀動脈造影,排除了心肌梗死,神外會診,推斷還是癲癇反覆持續大發作引起。」
陸回舟沉默片刻。
頻繁癲癇大發作易引起猝死,這點他們都知道,但他們已經換了幾種抑制癲癇發作的藥,對朗書雪作用都不大。
他腦內那枚解決不掉的腫瘤是根本原因。
而且他頸髓的占位也在擴大,已經影響到部分運動神經。
形勢越來越難逆轉。
陸回舟看了眼蘇煜,見他眉間鬱結,沒提這個,靜聲開口:「能救回來就是好事。」
「不好。」蘇煜開口,抬頭看向他,「他要我下次不要救。」
「什麼意思?」陸回舟又皺起眉。
「他提出放棄放療、放棄手術,如果有突發情況,不希望搶救。」蘇煜悶聲說。
陸回舟沉默不語。
「他說從前在神外見過太多沒有意識插管耗著的病人,不希望過度醫療,延長無意義的生命。」蘇煜又說。
「是我錯了。」他忽然抓了下自己的頭髮。
陸回舟蹙眉:「和你沒關係。」
「有關係。」蘇煜咬唇,「是我胡言亂語。」
之前,特護病房的家屬鬧著要手術,梁樂可能是聽見什麼,跟蘇煜學吉他時問起為什麼不肯給老人做手術,蘇煜沒多想,隨口跟他說手術不是萬能的,又科普了一番生存質量的重要性,還說起「生前預囑」。
2025年,在一些國家,包括國內部分城市,已經有了生前預囑相關立法,病人可以在自己還清醒能做主的時候,就簽字決定不做某些創傷性、暴力性搶救,儘可能有質量地活、有尊嚴地走。
「當時,朗書雪就在旁邊。」蘇煜後悔極了,站起身轉來轉去,「我為什麼要跟他們說這些!」
「不要多想,」陸回舟說,「那是他自己的決定,你的話沒那麼大影響。」
「不,如果我不說,他肯定不會想到這個,你們這年代,根本沒有這種意識!」
陸回舟沉默了一會兒:「就算這樣,你的話也只是啟發,朗書雪是成熟的人,他的決定,是他自己思考的結果。」
「不要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這些和你沒關係。」陸回舟說。
這是他第二遍對蘇煜強調「和他沒關係」,就像,上次提到安琳離開,他很堅定對蘇煜說那不是他的錯。
蘇煜心頭陰霾被驅散了些。
「退一萬步說,朗書雪這樣選擇,不正符合你的新理念?」陸回舟又平和說。
蘇煜怔了怔。
「師祖支持他的選擇?」
「從個人角度,我尊重和理解他的選擇。但作為醫生,」陸回舟停頓了片刻,「作為醫生,沒有法律支持的情況下,該搶救還是要搶救,除非家屬同意放棄。」
「你和他母親溝通了嗎?」
蘇煜沉默了會兒:「沒有。」
「我覺得,討論這個為時尚早。」
「不早,這是現實,總要面對。」陸回舟沉靜說。
蘇煜抿了抿唇:「我會的。」
陸回舟看他一眼,忽然岔開話題:「想好要刻什麼了嗎?」
「什麼?」蘇煜一愣。
「雕刻,幫你找了些軟木。」陸回舟說著,示意蘇煜跟上他,他下樓,穿過儲藏室,打開一扇房門——蘇煜以前沒發現,這裡還有個小房間。
「這是師祖的工作間?」
蘇煜看了眼牆上分門別類的工具。
「算是。」陸回舟答,「做些簡單重複的工作,可以靜心。」